四、驱鬼
母亲在下午四点左右按照约定打了个电话给我,听得出来她刻意选了个安静的地方,也许是一楼拐角的那间客房,最偏僻,隔音最好,不会有人发现。
我听见她身边还存在着另一个呼吸声,宝宝似乎睡得很安稳。
“出事了。”
意料之中,母亲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换了只手拿电话,抬起头对着经过的同事若无其事地微笑点头,压低了声音:“先生怎么说?”
“你老婆真的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是吗?”
“你怎么这么冷静!先生说那玩意儿凶得很,还偷偷给我几张符纸,让我挂在宝宝房门口。你老婆今天想来抱宝宝,结果宝宝又是出疹子又是哭闹,我把她给轰走了。”
“……一妈一,你骂她了?”
“骂她是轻的!我现在把宝宝抱出来了,绝对不能让我孙女跟那个女人住一个屋!”
母亲的声音斩钉截铁,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一妈一,你现在人在家里?”
“在,不过我这就准备出去。”
“要不您等我回来?”
“我不等,我不能和这个女人——”
忽然那头声音一顿,我听见安安的哭喊和母亲的声音一一交一一织在一起,我一愣,对着电话“喂喂”两声,那头忽然“咔嚓”一下挂断了。
晚上我赶回家,安安没在,好像住到宾馆去了。母亲坐在房间里生闷气,屋子里贴满了咒符。
我小心翼翼地过去敲门,宝宝睡在婴儿一一床一一上,正瞪大眼睛伸手去抓一一床一一头吊着的风铃。book.sbkk8.coM
见我回来,母亲猛地起身扑过来,我这才发现她的手都在哆嗦,手臂上还红了一片。我从来不知道安安居然会是这么强硬的女人。
“一妈一,你们——打架了?”
母亲抓着我的手臂顿了好久,微微点点头。
“一妈一,她回市里了?”
“她说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带孩子走。我死活不肯,把她给撵出去了。”
“一妈一你怎么能这样!”
“你到现在还护着她!你知道今天师父跟我说啥不?他说这家里来了恶鬼,是你老婆招来的,化解都很困难!宝宝看见的,就是那个恶鬼!你说你老婆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被这么凶的东西缠上?”
我认真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终于讷讷开口:“一妈一,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别——太惊讶。”
“什么事你说。”
“你还记得我们大学那个死掉的同学不?叫林的。”
“记得,你当时不是还去警察局录了口供吗?”
“对——”我深吸一口气,匀匀呼出,“林其实不是意外死的,他是被安安推出去的。”
五、恶意
你问我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科学家都无法证明的事情,我怎么告诉你?那你问我,缠上安安的鬼是不是林?我告诉你,不是。为什么?很简单,因为如果林真的是冤鬼,他应该缠上的人,是我。book.sbkk8.cOm
林打篮球时,我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我是万年板凳,就算跟队出去,也很难轮到我上场。安安穿着我们学校自己设计的拉拉队服,短裙,头发高高扎起,笑容满面,目光一直追随着林的身影。
她看着林,我看着她,视线永远不可能一一交一一集在一起。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得不到她,不管用什么方法。
可我还是想试一下,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后来我们坐上了火车往回走。林和我不是很熟悉,在车厢里客套了两句,就把脑袋探出去看风景。
安安和女生们在隔壁车厢,他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回来。我睡在他的对面铺上。他是个很完美的人,每一个角度都毫无瑕疵。我不嫉妒他,一个人超过你太多,你心里就只会剩下羡慕。
后来他长久地定型于一个姿势,迎着风,眯着眼睛。我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这样在干什么?”
“光合作用。”他笑嘻嘻地回了我一句。
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如果突然出现一棵树,如果那棵树长得够近,如果他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一一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只是想想而已,忽然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有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推动着我必须把这件事情完成。
前方是隧道,我曾无数次坐过这趟车,我知道隧道的尽头就有一棵树。林依旧把头探在外面。我下了一一床一一,坐在他身边。房间里另外两个家伙出去了,只剩下火车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我算着时间,忽然狠狠摁住了他的肩膀。
他使劲挣扎了下,我立刻放开他,大步退开,他没来得及把脑袋缩回来。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我甚至没有听见他骨头断裂的咔嚓脆响。
他不动了,依旧坐在那里。其他人回来,惊叫起来。我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安安冲进房间里,在摇晃的火车中抱头痛哭,无力地蹲在地上。
我走过去,对她伸出手,她抬起头看看我,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第一次抱住安安,用尽全力和一性一命,那场景成了我生命中最美好也最残酷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