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天黑下来,王东明正夹一着包朝家走,突然手机响了。打开看,是短信,晚上九点钟,张家堂墓园的雕像下见面。
王东明皱起眉,为什么要选这么个不吉利的地方?想想,他停住脚拨打妻子一江一玲的手机。手机居然无法接通。王东明见对面小餐馆灯火通明,便走了过去。现在是晚上八点钟,吃过饭再赶奔张家堂墓园,时间正好。
张家堂墓园很小,原来是城中村一户张姓人家的墓地和祠堂,毗邻烈士陵园。后来一经过规划,这片墓园就变成了烈士陵园的后花园一般。张家一个独身老人看守祠堂,他也将是最后一个埋在这里的张家人。
烈士陵园已经关了门,好在院墙低矮。王东明翻墙而过,通过没有上锁的角门进入张家堂墓园。看看表,已经到了九点钟,但左右无人。王东明坐下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张家祖先的雕像前盛开着一片蓝色的花。那些花十分奇特,枝枝都如女孩娇一小的嘴唇一般。王东明弯下腰仔细看,不自觉地伸出手,一枝又一枝地摘起花来。风吹动花枝,细微的花粉扬起来,散发出一阵浓郁的香气。王东明忍不住深吸几口气,一连摘了十几枝花。这时,手机又响了。还是短信:抱歉,到墓园对面的城角街公园。
王东明暗自骂了一声,夹起包捧着花再从角门回到烈士陵园,然后再翻墙而出。没走多远,王东明突然看到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出现在他的跟前。他朝王东明伸出手,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那声音格外恐怖,似乎是从一陰一寒的地狱中传来的:你想把花带到哪儿?你想把花带到哪儿?
王东明恐惧到了极点,手机不自觉地掉到草地上,吓得一步步后退。可是,当他转身要逃时,却见背后也站着一个鲜血淋一漓的人,他的身一子似乎被辗碎了,正挣扎着朝着他爬过来。那个人诡异极了,脸被一朵朵妖艳的花覆盖,那些花忽开忽合。王东明惊叫了一声,人几乎瘫倒在地。呆愣了几秒钟,他撒腿就朝灯光明亮处跑去。这时,一辆刚刚拐弯的大货车急驶而来。王东明呆愣一下,身一子一晃,被大货车刮倒在地。他左手的花扔了出去,右手里的资料袋也飞到了路边。大货车稍稍停了一下,接着便飞驰而去……
保险调查员
一江一玲深夜才回家。打开灯,房间里空荡荡地。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老公去哪儿了?她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一江一玲躺到一一床一一上,盯着墙上的挂钟,越想越生气。早晨她和王东明因为一些琐事发生了争吵,莫非他还记着?所以故意这么晚不回家?这么想着,一江一玲又委屈又生气,索一性一径自上一一床一一,蒙头大睡。
又累又倦,一江一玲很快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一阵剧烈的擂门声。一江一玲睁开眼,看到天已经亮了。她赤着脚下一一床一一,以为是王东明回来了。拉开门,正要板起脸,看到的却是脸色苍白的朱建军。
“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朱建军缓缓地说。
一江一玲想起来,昨晚手机就没电了,也没顾上充。看到朱建军的神情,她的心突然一阵急跳,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朱建军颇有些吃力地说王东明出了车祸,昨晚被送进医院,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一江一玲,一下子呆住了。
坐上朱建军的摩托车赶奔医院,看到躺在重症监护室、浑身缠满纱布的王东明,一江一玲呆愣片刻,哭了起来。她抓住医生的手,哭着问自己老公怎么样?医生说病人内脏破裂,脑部也受了重伤,得观察几天才能知道结果。一江一玲身一子一晃差点儿倒在地上,朱建军赶紧把她扶到椅子上。
报警之后,朱建军说自己和警察去车祸现场,但一江一玲也执意要去。她要亲眼看看老公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她咬着牙说一定得抓住肇事凶手。book.sbkk8.coM
朱建华载着一江一玲,一直来到张家堂墓园附近。事故地点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朱建华紧紧攥着拳头,额头青筋暴露。他和王东明是从小长到大的铁哥们。四年前两人联手成立了一家私人调查公司,但他们专门为大公司服务,做的其实是“赏金猎手”的差事。近两年,因为被国外几家大的保险公司雇用调查了几起骗保案,在行业内声名鹊起。前不久还接受了美国一家保险公司的委托,着手调查一起意外死亡事故。
警方也感到挠头。因为事故发生在深夜,又是少有行人的偏僻路段,再加上这一带没有安装摄一像一头,找到肇事车的难度很大。
距离鲜血不远处,一束深蓝色的花束被车辆辗成了泥,一红一蓝看上去格外醒目。许多车辆打着方向绕过那滩血迹,车轮一次又一次轧在了那摊花泥上。
一江一玲看着那大滩大滩的血,想到当时的惨状,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朱建华安慰了她几句,径自走到张家堂墓园门口。门边有看门的老人,可无论朱建华说什么他都听不懂。老人不仅眼花,而且耳聋,他看着朱建华,只会反反复复地问:“谁摘了我的花,谁摘了我的花?”
朱建华见问不到什么,只好出来。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江一玲却不见了。朱建华跺脚,这个一江一玲,就像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平时和王东明撒娇任一性一倒也罢了,怎么现在还这么意气用事?她到哪儿去了?
朱建华正焦急无奈,却见一江一玲从路边的花池里钻了出来,朝他挥着手。朱建华忙走过去,一江一玲拿出一个沾着泥水的手机。是王东明的!
“一定是他出事时甩进了草丛。”一江一玲说。刚刚她听到手机铃响,顺着手机找过去,居然找到了老公的手机。
刚才的铃响是垃圾短信。朱建华打开收信箱,一眼看到昨晚的两条短信。他心里暗自吃惊,原来是有人故意将王东明引到了这里?这车祸,会不会也是有人故意设计的?以前两人进行调查时也经历过许多次危险,所以他们越来越谨慎,这次王东明怎么会如此大意?
戴上头盔,朱建华让一江一玲上车,他们马上回家。为了省下租金,王东明和朱建华的公司就设在了一江一玲家的地下室,平时两人就在地下室分析各自获取的信息。
但一江一玲很少来地下室,王东明不希望她过多了解自己正在做的事。现在,站在四壁贴满报纸的小房间,一江一玲感觉沉闷压抑。报纸上几乎全都是关于各种各样的骗局,还有公安机关发布的上百张通缉令。以前有一段时间,王东明和朱建军专门到各地寻找悬赏通缉的案犯。她坐下来,看到朱建华急匆匆翻看着王东明这几天整理的资料。最近一段时间他正办理另一件案子的收尾工作,所以这起骗保案他只是匆匆浏览过一些基本资料,没有真正参与。
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里装着委托书和签订保险时各个环节的复印件。投保人为刘涛,系赴美留学的中国学生。就在回国前不久,他投了六万美元的人身保险。根据理赔原则,如果刘涛在一年之后因意外身亡,受益人将获取六十万美元的保险金。巧的是,保险条款刚刚生效三个月,刘涛突然遭遇车祸身亡。美国保险公司接到理赔电话后,感觉事有蹊跷。所以他们授意王东明来调查这件保险案,看是否存在骗保行为。book.sbkk8.cOm
“会不会东明掌握了不利于刘德的证据,才有人蓄意制造车祸?”一江一玲问。
朱建华沉默半晌,说现在还不好说。从东明收集到的资料看,他好像还没有掌握什么实质一性一的东西。不过,昨天的资料不在这儿,不知道他是否调查到了什么。现在当务之急要查清的是,那两条短信到底是谁发的。
“死者刘涛,其实是刘德的继子。”一江一玲突然说。
朱建华惊愕,问她怎么知道?一江一玲低下头,说昨天她很晚才回家,就是帮着老公查这件事了。他忙了好几天,却没有任何头绪。前两天她因为和同事泡吧夜不归宿,老公跟她吵了一架。后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无意中看到老公摊在桌上的资料,就想帮他做点什么。到了公司,她闲着无聊上网,竟然找到一张刘涛同学会的照片。偏巧她也是那所中学的学生,她晚上请了几个学校的老师吃饭,套出了关于刘涛的所有信息。刘涛是继子,继父不怎么喜欢他,所以他读书十分刻苦,一直想离开,后来终于考取了去美国读书的公费名额。在美国取得学位后,刘涛留在了一家跨国公司,后来因为工作失误被开除。不久,他回了国。
朱建华沉吟片刻,说现在就去找刘德,如果车祸果真是他制造的,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一江一玲也要一起去,朱建华摇摇头,说不如她去医院陪着王东明。人即使昏迷,也是有潜意识的,一江一玲听话地点点头。
走出门,朱建华长舒一口气。赏金猎人别看名头好听,却是个十分危险的行当,他不想叫一江一玲卷进来。现在王东明已经这样,万一一江一玲再有三长两短,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兄弟?
骑上摩托车,朱建华特意绕了段路,将王东明的手机送到公安局。调出短信给办案民警,民警当即令人查找为王东明发送短信的号码。不过,正如朱建华所料,短信是通过网络发出的,电信局根本没有登记这个号码。
从公安局出来,朱建华直接去找刘德。
刘涛的死表面看似乎并无疑点。肇事司机醉酒驾车,撞人之后并没有逃走,而是打了120。但医院的车并没有将刘涛拉走,因为撞得太厉害,他已经当场身亡。
来到刘德居住的玉一门洞三号,远远地,朱建华听到女人的号啕痛哭声。他感到奇怪,刘涛的母亲早就去世了,也没有姐妹,是谁在痛哭?门没有锁,他敲敲门进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正跪在地上,周围围着几个邻居模样的人。
听说朱建华是保险调查员,女人突然站起身,朝着他破口大骂:“现在我哥哥死了,你高兴了?他是被你一逼一死的!我侄子死了,你们却说我哥哥骗保,现在好,我哥哥也死了,你是不是还想说我骗保?你是个杀人犯!杀人犯!”
朱建华大吃一惊,刘德死了?见屋子里放着门板,门板上横躺着一个人。朱建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撩一开那人身上的白单子,正是刘德!朱建华惊呆了。只见刘德面如青灰,脖子上有深深的一道勒痕。再抬头看客厅屋梁,还悬挂着他上吊用的绳子。
就在朱建华发愣的功夫,警察赶到了。仔细勘验现场,法医检查死者身上的伤口,初步认定是自缢身亡。女人说她是连夜从外地赶来的,昨晚哥哥打电话给她,让她过来。可她过来之后,发现的却是哥哥悬在屋梁的一尸一体。说着,女人又顿足捶胸地哭了起来。
朱建华上前询问法医,法医听说他是保险调查员,样子十分冷漠,说以他的经验判断,刘德的确是自缢。这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女人哭着向警察诉说,又将刘德的遗书拿了出来。
遗书中写道,儿子已死,再多的钱对他也毫无用处,现在,他愿以死自证清白。他死后,工厂卖掉抵债,儿子留下的保险金,转赠给堂妹。
看罢遗书,警察抬头又看朱建华。朱建华正透过门缝看刘德的卧室。奇怪的是,刘德的房间凌一乱肮脏,一一床一一头却插着一束蓝色的花束。那些花微微垂着,已有了败意,但看得出曾经十分娇一艳,宛如女人的红一唇一般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