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彼特鲁乔家中一室
➤凯瑟丽娜及葛鲁米奥上。
葛鲁米奥 不,不,我不敢。
凯瑟丽娜 我越是心里委屈,他越是把我折磨得厉害。难道他娶了我来,是要饿死我吗?到我父亲门前求乞的叫化,也总可以讨到一点布施;这一家讨不到,那一家总会给他一些冷饭残羹。可是从来不知道怎样恳求人家、也从来不需要向人恳求什么的我,现在却吃不到一点东西,得不到一刻钟的安眠;他用高声的詈骂使我不能合眼,让我饱听他的喧哗的吵闹;尤其可恼的,他这一切都借着一爱一惜我的名义,好像我一睡着就会死去,吃了东西就会害重病一样。求求你去给我找些食物来吧,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可以吃的就行。
葛鲁米奥 您要不要吃红烧蹄子?
凯瑟丽娜 那好极了,请你拿来给我吧。
葛鲁米奥 恐怕您吃了会上火。清燉大肠好不好?
凯瑟丽娜 很好,好葛鲁米奥,给我拿来。
葛鲁米奥 我不大放心,恐怕它也是上火的。一胡一椒牛肉好不好?
凯瑟丽娜 那正是我一爱一吃的一道菜。
葛鲁米奥 嗯,可是那一胡一椒太辣了点儿。
凯瑟丽娜 那么就是牛肉,别放一胡一椒了吧。
葛鲁米奥 那可不成,您要吃牛肉,一定得放一胡一椒。
凯瑟丽娜 放也好,不放也好,牛肉也好,别的什么也好,随你的便给我拿些来吧。
葛鲁米奥 那么好,只有一胡一椒,没有牛肉。
凯瑟丽娜 给我滚开,你这欺人的一奴一才!(打葛鲁米奥)你不拿东西给我吃,却向我报出一道道的菜名来逗我;你们瞧着我倒霉得意,看你们得意到几时!去,快给我滚!
➤彼特鲁乔持肉一盆,与霍坦西奥同上。
彼特鲁乔 我的凯德今天好吗?怎么,好人儿,不高兴吗?
霍坦西奥 嫂子,您好?
凯瑟丽娜 哼,我浑身发冷。
彼特鲁乔 不要这样垂头丧气的,向我笑一笑吧。亲一爱一的,你瞧我多么至诚,我自己给你煮了肉来了。(将肉盆置桌上)亲一爱一的凯德,我相信你一定会感谢我这一片好心的。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吗?那么你不喜欢它;我的辛苦都白费了。来,把这盆子拿去。
凯瑟丽娜 请您让它放着吧。
彼特鲁乔 最微末的服务,也应该得到一声道谢;你在没有吃这肉之前,应该谢谢我才是。
凯瑟丽娜 谢谢您,夫君。
霍坦西奥 哎哟,彼特鲁乔先生,你何必这样!嫂子,让我奉陪您吧。
彼特鲁乔 (旁白)霍坦西奥,你倘然是个好朋友,请你尽量大吃。——凯德,这回你可高兴了吧;吃得快一点。现在,我的好心肝,我们要回到你爸爸家里去了;我们要打扮得非常体面,我们要穿绸衣,戴绢帽、金戒;高高的绉领,飘飘的袖口,圆圆的裙子,肩巾,折扇,什么都要备着两套替换;还有琥珀的镯子,珍珠的项圈,以及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啊,你还没有吃好吗?裁缝在等着替你穿新衣服呢。
➤裁缝上。
彼特鲁乔 来,裁缝,让我们瞧瞧你做的衣服;先把那件袍子展开来——
➤帽匠上。
彼特鲁乔 你有什么事?
帽匠 这是您叫我做的那顶帽子。
彼特鲁乔 啊,样子倒很像一只汤碗。一个绒制的碟子!呸,呸!寒伧死了,简直像个蚌壳或是一胡一桃壳,一块饼干,一个一胡一闹的玩意儿,只能给洋娃娃戴。拿去!换一顶大一点的来。
凯瑟丽娜 大一点的我不要;这一顶式样很新,贤媛淑女们都是戴这种帽子的。
彼特鲁乔 等你成为一个贤媛淑女以后,你也可以有一顶;现在还是不要戴它吧。
霍坦西奥 (旁白)那倒还要经过相当的时间哩。
凯瑟丽娜 哼,我相信我也有说话的权利;我不是三岁小孩,比你尊长的人,也不能禁止我自一由发言,你要是不愿意听,还是请你把耳朵塞住吧。我这一肚子的气恼,要是再不让我的嘴把它发泄一出来,我的肚子也要气破了。
彼特鲁乔 是啊,你说得一点不错,这帽子真不好,活像块牛一奶一蛋糕,丝织的烧饼,值不了几个子儿。你不喜欢它,所以我才格外一爱一你。
凯瑟丽娜 一爱一我也好,不一爱一我也好,我喜欢这顶帽子,我只要这一顶,不要别的。(帽匠下。)
彼特鲁乔 你的袍子吗?啊,不错;来,裁缝,让我们瞧瞧看。嗳哟,天哪!这算是什么古怪的衣服?这是什么?袖子吗?那简直像一尊小炮。怎么回事,上一上一下一下都是折儿,和包子一样。这儿也是缝,那儿也开口,东一道,西一条,活像剃头铺子里的香炉。他一妈一的!裁缝,你把这叫做什么东西?
霍坦西奥 (旁白)看来她帽子袍子都穿戴不成了。
裁缝 这是您叫我照着流行的式样用心裁制的。
彼特鲁乔 是呀,可是我没有叫你做得这样乱七八糟。去,给我滚回你的狗窠里去吧,我以后决不再来请教你了。我不要这东西,拿去给你自己穿吧。
凯瑟丽娜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件比这更漂亮、更好看的袍子了。你大概想把我当作一个木头人一样随你摆一布吧。
彼特鲁乔 对了,他想把你当作木头人一样随意摆一布。
裁缝 她说您想把她当作木头人一样随意摆一布。
彼特鲁乔 啊,大胆的狗才!你一胡一说,你这拈针弄线的傻瓜,你这个长码尺、中码尺、短码尺、钉子一样长的混蛋!你这跳蚤,你这虫一卵一,你这冬天的蟋蟀!你拿着一绞线,竟敢在我家里放肆吗?滚!你这破布头,你这不是东西的东西!我非得好生拿尺揍你一顿,看你这辈子还敢不敢一胡一言乱语。好好的一件袍子,给你剪成这个样子。
裁缝 您弄错了,这袍子是我们东家照您吩咐的样子作起来的,葛鲁米奥一五一十地给我们讲了尺寸和式样。
葛鲁米奥 我什么都没讲;我就把料子给他了。
裁缝 你没说怎么作吗?
葛鲁米奥 那我倒是说了,老兄,用针线作。
裁缝 你没叫我们裁吗?
葛鲁米奥 这些地方是你放出来的。
裁缝 不错。
葛鲁米奥 少跟我放肆;这些玩意儿是你装上的,少跟我装腔。你要是放肆装腔,我是不卖账的。我老实告诉你:我叫你们东家裁一件袍子,可是没有叫他裁成碎片。所以你完全是信口一胡一说。
裁缝 这儿有式样的记录,可以作证。
彼特鲁乔 你念念。
葛鲁米奥 反正要说是我说的,那记录也是撒谎。
裁缝 (读)“一:肥腰身女袍一件。”
葛鲁米奥 老爷,我要是说过肥腰身,你就把我缝在袍子的下摆里,拿一轴黑线把我打死。我明明就说女袍一件。
彼特鲁乔 往下念。
裁缝 (读)“外带小披肩。”
葛鲁米奥 披肩我倒是说过。
裁缝 (读)“灯笼袖。”
葛鲁米奥 我要的是两只袖子。
裁缝 (读)“袖子要裁得花样新奇。”
彼特鲁乔 嘿,一毛一病就出在这儿。
葛鲁米奥 那是写错了,老爷,那是写错了。我不过叫他裁出袖子来,再给缝上。你这家伙要是敢否认我说的半个字,就是你小拇指上套着顶针,我也敢揍你。
裁缝 我念的完全没有错。你要敢跟我到外面去,我就给你点颜色看。
葛鲁米奥 算数,你拿着账单,我拿着码尺,看咱们谁先求饶。
霍坦西奥 老天在上,葛鲁米奥!你拿着他的码尺,他可就没的耍了。
彼特鲁乔 总而言之,这袍子我不要。
葛鲁米奥 那是自然,老爷,本来也是给一奶一奶一作的。
彼特鲁乔 卷起来,让你的东家拿去玩吧。
葛鲁米奥 混蛋,你敢卷?卷起我一奶一奶一的袍子,让你东家玩去?
彼特鲁乔 怎么了,你这话里有什么意思?
葛鲁米奥 唉呀,老爷,这意思可是你万万想不到的。卷起我一奶一奶一的袍子,让他东家玩去!嘿,这太不成话了!
彼特鲁乔 (向霍坦西奥旁白)霍坦西奥,你说工钱由你来付。(向裁缝)快拿去,走吧走吧,别多说了。霍坦西奥(向裁缝旁白)裁缝,那袍子的工钱我明天拿来给你。他一时使一性一子说的话,你不必跟他计较;快去吧,替一我问你们东家好。(裁缝下。)
彼特鲁乔 好吧,来,我的凯德,我们就老老实实穿着这身家常便服,到你爸爸家里去吧。只要我们袋里有钱,身上穿得寒酸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因为使身一体阔气,还要靠心灵。正像太一陽一会从乌云中探出头来一样,布衣粗服,可以格外显出一个人的正直。樫鸟并不因为羽一毛一的美丽,而比云雀更为珍贵;蝮蛇并不因为皮肉的光泽,而比鳗鲡更有用处。所以,好凯德,你穿着这一身敝旧的衣服,也并不因此而降低了你的身价。你要是怕人笑话,那么让人家笑话我吧。你还是要高高兴兴的,我们马上就到你爸爸家里去喝酒作乐。去,叫他们准备好,我们就要出发了。我们的马在小路那边等着,我们走到那里上马。让我看,现在大概是七点钟,我们可以在吃中饭以前赶到那里。
凯瑟丽娜 我相信现在快两点钟了,到那里去也许赶不上吃晚饭呢。
彼特鲁乔 不是七点钟,我就不上马。我说的话,做的事,想着的念头,你总是要跟我闹别扭。好,大家不用忙了,我今天不去了。你倘然要我去,那么我说是什么钟点,就得是什么钟点。
霍坦西奥 唷,这家伙简直想要太一陽一也归他节制哩。(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