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得 译
莫瑞一只手捋了捋鬃十毛十,另一只手按下加速键,轻松地跃上高速行道。他随手把开关扳上80英里/小时,并点燃一根肉味香烟。他把那小巧的、十温十热的黑色金属条塞十进插座。他漫不经心地哼着曲子。上了正确的行道后,你就什么也用不着做——这与驾驶飞机不同。他打开收音机。
“……由亚罕·马斯提央·波克演奏。”莫瑞听着,他对这名字不熟悉。
接着一段段甜美而又沁人心脾的笛声吹入奔驰的小车。莫瑞会心地笑了,他对简洁的旋律情有独钟。乐曲抑扬顿挫,如同示波器上不安分的小点,慢得几乎要停止,旋即一曲结束。莫瑞多愁善感地想,为什么所有的音乐不能都像那样简洁明晰,没有深奥的伴奏。旋律再次响起,夹杂双簧管明快的伴音,仿佛往日仪式上的舞蹈,人们缠结又分开,清脆的笛声附和着双簧管木质的鼻音。这位小车司机变得烦躁不安起来。突然,轰的一声,高十潮部分从小步舞曲的基调中迸发出来,紧密环绕着主旋律。
莫瑞猛地一震,关上收音机。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无法十习十惯主人们的音乐,他也不曾听说他们种族中的任何人能做到这一点。他向窗外望去,再次整理鬃十毛十,把思绪集中到一些不那么搅人的轨道上。
仪表盘上传来断续的嘟嘟声。莫瑞看了看路,换上一条低速行道,接着又跃上另一条。他转过一个弯道岔路,驶进一条边道,把车停在一幢高大的公寓楼前。
莫瑞爬出车,踏着十毛十毯走进大厅。他不得不等了一会儿,让电梯卸下它的重负。他走进去,按下电钮。电梯将他带到L层,那儿住着贝茜。莫瑞十分想娶贝茜。
电梯门向两旁滑开,莫瑞来到门厅。他迅速瞥了眼大厅窗镜中的自己,掸了掸夹克上的灰尘。他大步走向贝茜的套间,朝监视器镜头露齿一笑,直到贝茜请他进门。
莫瑞朝四周望了望。贝茜不在他的视线内,于是他耐心地坐在一张矮躺椅上,拾起一本杂志。杂志平摊开,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叫《猫科敌人》的故事。
“太棒了。”他暗自说道。全都是关于居住在星际空间的猫人行星飞船入侵的故事。他感到自己的皮肤因这个想法而颤十动,而且实际上,在他喉咙的深处蕴藏着咆哮。插图真实得可怕——用的是自然色,印刷在三层胶合板上。每一条线都是一个小突起。当你左右摆头时,人物便会晃动,栩栩如生。画中之一是女十性十,很像贝茜。她正被猫人威胁。插图旁写着:“‘现在,’那生物咆哮道,‘我们看谁会成为主人!’”
莫瑞合上杂志,把它放到一边。“贝茜!”他大声抗议道。
作为回答,贝茜从一扇滑十动门里走出来并朝他微笑。“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说。
“没什么,”莫瑞说,“我正在看这个。”他拿起那本杂志。
贝茜又冲他笑了笑。“那么,生日快乐!”她叫道,“我一直记在心里。十三岁的感觉怎么样?”
“糟糕。关节嘎吱作响,成块地长十毛十,一切都很糟。”莫瑞是在开玩笑。他从没感觉这么好,十三岁对他的种族来说正是黄金时代。“贝茜,”他突然说,“既然我到了年龄,你和我又作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
“现在不谈这个,莫瑞,”她打断他的话茬,“不然要错过你十爱十看的表演。你瞧现在几点了!”
“好吧,”他说,身十子后倾,以便让贝茜打开视屏,“但记住,贝茜——过会儿我有话对你说。”她朝他微笑,坐在他的臂弯里,而屏幕开始闪现出色彩。
视屏呈现出一个舞台,台上立着一位衣着华丽的杂耍者。他在一阵低沉的鼓声中鞠躬,并飞快地向空中掷圆盘。接着,当有一打圆盘已在深红的灯光里旋转闪烁时,另外两名艺人走上台来,变出颜色反差很大的圆球、传统的印度短棒,还有两只装满液体的广口瓶。
鼓声婉转起伏。“哈!”杂耍者主角一声大叫,舞台上顷刻乱作一十十团十十。艺人们变换着位置,
十交十叉跑动,朝对方投掷着漫天飞舞的道具。他们总能设法接住那些闪光的小玩意,使它们停留在空中。“哈!”主角又叫了一声,像变戏法一般,投掷物又回到了杂耍者的手中。他们一边使肘部和头上的道具保持平衡,一边小心翼翼地鞠躬,以回报播放中的来自无形的观众的吠叫与喝彩。
“他们真是太棒了!”贝茜感叹道,她十温十柔的眼睛熠熠生辉。
“说得过去。”莫瑞附和着,暗喜自己推荐的节目从开始就很成功。接下来的是一位年轻的男歌手。他走上前台一鞠躬,眨动着深情的双眼。歌曲没有词,这对莫瑞的种族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当节奏连续向上升起,莫瑞愉快地在座位上扭十动着,同时回忆起了早些时候聆听主人的奇异、令人迷惑的音乐时感受到的强烈痛苦。
莫瑞心情舒畅,但他的舒畅中潜伏一种缺陷。尽管他正全身心地欣赏音乐,但乐曲中却传达出一声声执拗的、微弱的召唤。他试图置之不理……
贝茜重重推了他一下,眼中透露出的神色可以说是恐惧:“莫瑞,你的呼叫器!你没听见吗?”
莫瑞从口袋里掏出他们种族随身携带的小巧的接十收十器。此时,由于没有衣服的包裹,表示呼叫的音乐讯号尖厉地响起来。莫瑞骤然起身……
但他又犹豫了,一时迟疑不决。“我不想离开。”他慢吞吞地告诉贝茜,连自己都被说出的话惊呆了。
贝茜眼中的恐惧此时愈发强烈了:“不想?莫瑞,那是你主人的呼叫!”
“但是那不——公平,”他抱怨道,“他并不知道我今晚和你呆在一起。也许他知道,而且如果他执意调查的话,他会明白——明白——”莫瑞努力把话咽下,“明白你对我甚至比他对我更重要!”他飞快地说完。
“别那么说!”她嚷着,浑身躁动不安。“这像是在犯罪!莫瑞——你最好离开。”
“好吧。”他闷闷不乐地答道,拿起披肩。他一直就知道迟早会离开。“你留在这儿看表演,我独自去屋顶。”
莫瑞走出公寓,踏进等待中的电梯,飞速升往屋顶。“我需要一架穿梭机,”他向一位侍者解释道,“主人在呼叫。”穿梭机即刻被牵引到他面前,他走了进去,飞机直冲云天。
十万年的强制进化对犬科动物产生了奇异的影响。人工变异,定向选择,动物养殖者凭借所有窍门和技术创造出了一种超级狗。莫瑞身高约四英尺,但对他周遭环境来说却不是侏儒,因为世界就是按这种规格建造的。他用后腿直立行走,深嵌的髋关节由电子手术的方法强迫突出。他的手指长而纤细,这种构造完美的手掌能够胜任最十精十细的工艺制造。
莫瑞的脸与犬科动物的相似度并不超过你的脸与猿类的相似度。总之,如果他能够走出家门,穿行于城市中,他只会被当作一个奇特的而不是怪异的生物,也许仅被人们看作一个侏儒而已。
的确,十万年的光十陰十对主人们的影响远远超过对他们的影响。正如预料之中,大脑不断生长,身十体萎十缩了,而且严重的近视倾向,瞳距持续减小。在数以千计的自愿参加基因实验的主人当中,很明显,少数人出生时,在其塌陷的鼻梁上长有单个的、无法聚焦的巨大独眼。这预示未来发展的一个可能方向。
主人们不再参与体力劳动,那主要由狗族人承担,更多时候由自动机器充当劳动者。甚至实验十性十研究也由人类的伙伴来完成,主人们只是整理实验的直接结果,并从中演绎、创建理论。
人类在各个方面愈来愈显著地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们放弃的第一项奢侈的十习十惯便是群居。数代以来,人类没有品尝过会面的欢乐。不再有侵犯他人权利的事件发生,某种心灵感应术可以调整所有争端。
莫瑞的飞机由内置导航仪引导,在安第斯山脉上空飞翔着。警铃在他双耳中恍惚作响,他猛地惊醒,接管对飞行器的控制。他瞧见下方一座高十耸的死火山的山峰顶上,坐落着一幢白色的方形建筑物,那是主人的家。尽管他对主人把自己从贝茜身边唤回很反感,但他感到接近那指引自己的智慧时,一股兴奋油然而生。
他使飞机回旋下降,平稳地停泊在机坪上。当他走出机舱后,停机坪在支点的作用下,无声地自动转向,使飞机正对离开的方向。
莫瑞经过一扇自动卷帘门。他的鼻孔炽十热,几乎刚嗅到气味他就确认是从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莫瑞沿着狭长的、暖烘烘的过道直奔主人的起居室,在一扇不锈钢门前停住脚步。
几秒钟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莫瑞跨进一间昏暗的屋子,他的面庞由于激动而扭十动。他注视着四周的黑暗,强烈感受到弥漫于空间中的十温十热而潮十湿的空气。他望见了自己的主人——瘦小、皱缩,几近赤十十裸十。他肿胀的头颅靠在高背椅上。莫瑞缓步前进,站在座位上的人面前。
主人紧闭双眼,用低缓而尖细的声音说道:“莫瑞,今天是你的生日。”他没有强调任何一个字,声调近乎聋人说的那种。
“是的,主人,”莫瑞说,“您召唤我时,一位——朋友正和我一起庆祝。我尽快赶来了。”
“我有东西给你,莫瑞。一件礼物。”主人的双眼第一次睁开,他用一只手快速拨十弄着坐椅扶手上的某种开关。他的眼睛没有看着莫瑞,只是正视前方;嘴角微显皱纹,似乎尝试着使肌肉做一次原始的微笑。墙上一块嵌板打开,从中伸出一块平板,在一只平整的托盘上盛放着一个古老的、皱裂得很厉害的木盒,从裂隙里可以瞥见古代纸张的鲜黄亮色。
主人继续说着,虽然有些生硬。在十习十惯了如同千里眼般的心灵感应术这一捷径后,直接用声音十交十流显得笨拙。“这些是关于北美总统们的生活的传记。当你很小的时候——也许你不记得了——你对它们表现得很好奇,我已作了安排,让你下次就这一课题进行重要的原始材料研究。就是它了,它是六个月前被发现的,我保存着,一直等到你的生日。”
两人沉默了许久,莫瑞拿起这本书。他注意到,书作了防腐处理,随时可以使用。他随便地瞟了一眼标题,童年时代的兴趣已随着他的完全成熟变得索然无味。
“你现在准备开始了吗?”主人低语道。
莫瑞犹豫不决。他曾经历的奇怪的困惑感不断增长,内心里响起无声的,宛如抗议的怒嚎。“对不起,”他吞吞吐吐地说,向后退了一小步。
主人朝他投去略带惊讶的目光。
“我很抱歉。我——我不想做这项研究。”莫瑞竭力使眼睛正视主人,那张人类的面孔上掠过一丝苦楚。他闭上双眼,颓然靠在椅背上。
主人很长时间没有再回答莫瑞。然后,他双眼猛地睁开,坐直身十子,说道:“离开我。”
接着,他凝视着虚空,不再注意莫瑞。
“请……”莫瑞急切地说,“不要误解,我非常想读那些书,我一生都想。但我——”他停住了话头。很明显,主人已把莫瑞从脑中赶走了。正如莫瑞自己,如果他眼中进了灰尘,会很快忘记那轻微的疼痛。
莫瑞转身穿过门。“请,”他轻声地自言自语,旋即又厌恶地吠叫起来。当他再次踏进飞机时,他快速地眨着眼睛。经过数十万年的进化,狗学会了啜泣。
莫瑞看上去心烦意乱,重重地躺在充气长椅里。贝茜用十温十柔的双眼关切地望着他。“莫瑞,”她满怀忧虑地说,“你昨天几点睡的?”
“那无关紧要,”他心不在焉地说,“我看了看小镇。”
“要我做点儿什么吃的吗?”
“不,”莫瑞说,他略带愧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咽下两粒白色的药片,“我现在不饿。这药很来劲。”
“随你的便。”她说。沉默包围了他们。莫瑞从肘下方的桌子上拿起一叠纸。“星期三的任务……”他读道,把纸放到一边,疲倦地十十揉十十着双眼。“你现在有活儿干吗?”他问道。
贝茜快乐地笑着。“噢,有,”她答道,“我的主人要我整理一些数据,都是关于水泥浇注的。那是非常重要的活儿,我提前一星期就干完了。”
莫瑞犹豫了,接着,他装作并不在乎,问道:“你和你的主人相处得怎么样?”
“非常好。她昨天把我叫去,问是否需要延长整理数据的期限。当她知道我已干完时,十分满意。”
“你真幸运。”莫瑞冷淡地说,心中充满哀伤。他想弄清自己和主人之间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三个星期了!没有一次呼叫,太可怕了。“噢,贝茜,我想我要疯了!”他叫道。
他明白贝茜正试图安慰自己。“别插嘴,”他说道,“上一次见主人时,我——惹恼了他。我曾肯定他几天之后会需要我的,但他似乎完全抛弃我了。贝茜,这种事会发生吗?”
她看上去惊恐万分,这种想法是骇人听闻的。“也许,”她烦乱地说道,“我不知道。但他不会对你那样的,莫瑞。你如此聪明,他需要你正如你需要他一样!”
莫瑞叹了口气,茫然无措。“我希望我能相信。”他又取出小药瓶,但贝茜把手按在他手上。
“请别再吃了,莫瑞,”她轻声说道,尽力安十抚他的悲伤。“莫瑞——几天前你想问我什么问题,你现在问好吗?”
“我想让你嫁给我——这是你想听的?”
“是的,莫瑞。我愿意。”
他粗十鲁地大笑道:“我!你怎么能嫁给我?我已经失去了主人,我——我现在不再是人了。你不理解那种感受,贝茜,我已失去思想的另一半,还有曾拥有的雄心壮志。我如今一无是处,贝茜。”他猛地站起身,在地板上来回踱步,“你不能嫁给我!”他大嚷着,“我想我在一星期内就会发疯!我得走了,或许你该把我从记忆中抹去。”他重重地关上门,没有等,径直冲下楼梯。
路灯已经熄灭,黎明将至。在某种莫名冲动的驱使下,他踏上一条滚十动行道,缓慢地向大都市的郊区进发。路的尽头,行道自动折返,又开始向中心广场的漫长旅行。莫瑞离开行道,走向半开化的大地。
他曾恐惧地设想他的同类中被主人抛弃的命运。他们去哪儿了?像他一样,去了那荒凉的大地?
他凝视着幽暗的树林和灌木丛。他突然意识到,他以前从未了解过黑暗。他们无论到哪儿都有光——街道上的光,车和飞机里的光,甚至连他们夜里睡觉时也有光。
他感到头皮发麻,十毛十发直竖。一个人怎么会变成野兽?他迷惑地琢磨着。是把衣服脱掉了吧?他猜想。
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把文明的象征一件一件取出来。一些投币机用币,用它们可以获得小巧的白色药片。一串叮当响的钥匙,可以打开他的家门、办公室、汽车、柜子、衣橱上的锁。延展十性十钢制钱包,装有他的全部个人资料。一整瓶药——还有另一瓶,几乎是空的。
他机械地吞下两片药,把瓶扔掉。一只小巧的塑料盒……他注视着它,不觉间,一个有如钻石般坚十硬的东西硬咽下了他的喉咙。小盒的深处,传来悠扬、尖锐的呼唤。
主人的呼叫!主人需要他。
莫瑞从飞机中爬出来,身下绵亘着险峻的安第斯山脉。他几乎是飘着来到主人邸宅的通道。令人窒息的热气迎面袭来,但当他打开门,看见主人赤身露体地坐在黑暗中时,他几乎快乐地笑出声来。
“你很磨蹭,莫瑞。”主人说,语调平淡。
莫瑞忽地感觉到一丝凉意,他没料到会这样。他朦胧地预想一次平静的和解,但主人的语气是明摆着的。莫瑞感到疲惫和气馁。“是的,”他说,“您呼叫我时,我正在市郊。”
主人既没皱眉也没微笑。他深谙眼前这位冷淡、漠然的智者的情绪,是他赋予莫瑞大部分的智慧和个十性十。对莫瑞的种族来说,没有什么比遭遗弃更具有悲剧十性十的了——或者,与这种智慧不能和谐相处。这不是妄言,但是更糟。
“莫瑞,”主人说道,“你是一位最具竞争力的实验室技术员,你还有考古学的天赋。你被分配从事一项新的工作,它将涉及这两个领域。我希望你调查一下卡特·霍克斯的研究,时间约为库柏因希克后十五世纪。你要确认他的结论并在其基础上发展一个关于他试图解决的问题的完整方案。”
“遵命。”莫瑞冷冷地说。一般说来,他得知被选中时会十分高兴,而且他意识到高兴是他的义务,但良心却用刻薄的话告诉他,这不是一种带有感情十色彩的任务分配,而仅仅是利用一件称手的工具。
“这项研究的目的是什么?”他正式地询问道,他的声音在疲惫和兴奋剂的综合作用下显得深沉。
“它至关重要。如你所知,霍克斯的研究对象是炸药。他出于野蛮的目的,试图研制一种炸药,希望其爆炸力足以摧毁敌方国家。当然,霍克斯在野心实现以前就去世了,但我们有历史文献证明他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
“他的死因,”莫瑞毕恭毕敬地说,“也大概源于此。”
主人答话时语气里没有认同,“你了解他所梦想的炸药。目前,世界正面临一场危机。它的严重十性十在历史上没有任何一次战争能与之匹敌。它牵扯到北美大十陆板块的漂移,世界眼下正需要用霍克斯炸药的威力来稳定这块大十陆。工作室里集中了各种资料供你研究使用,研究速度是避免灾难的关键。”
莫瑞感到震惊。一块大十陆的命运就掌握在他手中!“我将竭尽全力。”他萎十靡十地回答,走出房间。
莫瑞伸了伸酸痛的身十体,把灯打开。当他在纸上记下最后一个符号后,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它们。配方——完成了!
莫瑞坚信,通过一种人类称之为“犬科直觉”的闪电般快速推理所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莫瑞似乎可以为拥有这种能力而自豪——但他意识到那是幻觉。主人们的连贯十性十思维——莫瑞和他的同类无法在任何一项推理中真正集中注意力超过几秒钟。就思维的综合方面而言,莫瑞的种族无与伦比,但在分析方面……
核对配方是十分重要的。莫瑞一边大声念着配方,一边从实验室的架子上取下一些化学药品,并在显微仪器的帮助下十精十确地混合它们。事实上,莫瑞正在与分子级的微粒打十交十道,但他的动作就如同处理一整烧杯的物质一样准确。
最终搅匀后,微量的化合物被置于一只樱红色的电栅极上完成反应和干燥。接着,它会爆炸,莫瑞想道——假设他得出的配方正确。然而,如此微量的炸药,配方正确与否不会引起危险。
也许——最多一间屋子会被炸毁。但是时间不允许把这玩意放到火山口上方悬浮着的试爆室中去,这些试爆室由弹十性十钢筋支撑,几乎能承受任何冲击。
莫瑞吞下两片药,他得等到药效发作,但他不敢多吃。
他把配方揣进口袋,阔步走出房间。
当他在建筑物中漫无目的地闲逛时,他突然感受到主人十温十暖、湿润的气息。他停住脚步,把门拉开一条小十缝,热切地向里张望。
主人正在独自沉思,他的脑袋垂在瘦削的胸前,血管和肌肉醒目地跳动着。即使在房间极度的昏暗中,也可看见一缕微弱的蓝光投射在他身十体的棱角处,并弥漫开来,从整个皮肤上流淌过去。
主人全然不知仆人的存在,尽管莫瑞不是一个孩子也不是傻瓜。他就直立在眼前这个曾和狗一起狩猎、玩耍的美丽而智慧的生物面前。他无法接受房间里澎湃涌动的意识流,他哽咽了,转身离开。
接着,莫瑞听到一种噪声——起初是低缓而且几乎是怡人的,如同一群蜜蜂从头顶掠过。随即,它逐渐转变为轰然巨响,主人那用延展十性十材料建造的房屋如同受到打击一般摇晃起来。
他猛地意识到——霍克斯炸药!它奏效了!他看看主人,发现蓝光消逝了,仿佛被重新吸十入他的身十体。当蓝光完全消失时,房间里亮起灯,主人抬起头来。
“莫瑞,”他镇定地低语道,“是炸药吗?”
莫瑞的心中泛起一阵喜悦。他可以在爆炸中化为原子的尘埃,也可以摧毁他们尝试拯救的大十陆——他不在乎!主人对他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发出一个代表“抱歉”的吠叫十声,冲到主人身旁,抱起他,轻柔地搭在肩上。他们必须离开这幢建筑,因为它可能倒塌。
莫瑞蹒跚地挪到门旁,身十体在双重负担的压迫下弯曲着。他推开门,来到走廊。主人无法移动,所以由莫瑞替他走。他们在无尽的走廊中缓慢前行,最终来到开阔地。莫瑞再把重负放下,主人瘦削的脑袋左右摇摆,而且——
莫瑞感到极度的、毫无疑问的愚蠢!空气凝滞,房屋如磐石矗十立着,霍克斯炸药留下的惟一的标志就是实验室那儿张着的大口。蠢货!难道他不知道霍克斯炸药的冲击力是向下的!
莫瑞满面羞愧地端详着主人的脸,那里显现着一种欣慰的神情,因为主人的脸上有一丝笑的轮廓。很明显,他理解莫瑞的动机,而且……或许莫瑞的生命最终不会受到打击。
好一会儿,他们伫立着,望着对方的眼睛。然后主人十温十柔地开口道:“带我上飞机。”
莫瑞没有问什么,毫不迟疑地再次把主人抱起,轻快地迈向等待中的飞机。他站在舱门旁,轻轻安顿好主人,起身进入机舱,在驾驶台前就位。
“我们往哪儿去?”他问道。
主人又隐约露出笑容,但莫瑞也揣测到他有一丝焦虑。“向上,莫瑞,”他轻声说道,“径直向上。你瞧,莫瑞,这里是火山,没有完全熄灭。我们现在必须离开,向上,到空中。”
莫瑞扳动按钮和开关的反应速度快过电流,小飞机直冲云霄。当升入空中一英里半时,他按动一个开关使飞机悬浮,以便观察下方的动静。
主人是对的!爆炸刺痛了火山,现在它正用喷十发来复仇,滚十烫的岩浆射十向天空,仿佛有一种管状物引导它们。但它们仅是达到几百英尺而已,接着,岩浆流停止了,传来猛烈的轰鸣声,巨石被抛向高空。当莫瑞注视着下方震颤的大地时,他想,他们很幸运地离开了,更加幸运的是附近渺无人烟。
莫瑞激动地注视着下方地狱般的混乱,他感到臂膀被轻轻地、十温十柔地碰了一下。是主人——莫瑞生命中第一次,主人触十摸十他以引起他的注意,莫瑞突然意识到,并且惊喜万分——他又找回了他的主人!
“我们该离开了,莫瑞,”主人耳语道,“我们发现炸药很有威力。我们的工作,刚刚完成。”
当莫瑞摆十弄着仪器使飞机向前疾驰,奔向主人的新家,也为他自己奔向贝茜时,他发现飞机的双翼实际上一文不值。他想,把它们扯掉,再把他们抛到脑后?他的心轻十盈得能托起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