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安妮笑着,咬住了下唇。
“我告诉她这是种新药,牛一奶一在哪儿?”
他们一起上了楼。
“我很纳闷为什么护一士没有来安顿我?”母亲抱怨着,像个孩子似的闷闷不乐。
“她说要去听音乐会,亲一爱一的。”安妮回答。
“是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莫瑞尔太太大口喝着那纯牛一奶一。
“安妮,刚才那药真苦!”她埋怨道。
“是吗?亲一爱一的?噢,没关系。”
母亲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脉搏跳动得很不规律。
“让我们来安顿你入睡吧,”安妮说,“也许护一士会来得很晚。”
“唉,”母亲说——“那你们试试吧。”
他们翻开被子,保罗看见母亲穿着绒布睡衣象个小姑一娘一似的蜷成一一团一。他们很快铺好了半边一床一,把她移过去,又铺好另外半边,把她的睡衣拉直。盖住她那双小巧的脚,最后替她盖上被子。
“睡吧,”保罗轻柔地抚一摸一着她说,“睡吧——现在你睡觉吧。”
“好啊,”她说,“我没有想到你们把一床一铺得这么好。”她几乎是高兴地加了一句。接着她蜷起身一子,脸贴在手上,脑袋靠在肩膀上睡了。保罗把她那细长的灰发辫子放在她的肩上,吻了吻她。
“你一会儿就睡着了,亲一爱一的。”他说。
“是的。”她相信地回答,“晚安。”
他们熄了灯,一切静悄悄的。
莫瑞尔已经上一床一睡觉。护一士没有来,安妮和保罗十一点左右上楼来看了看她。
她看上去跟平时吃了药一样睡着了,嘴唇半启。
“我们要守夜吗?”保罗说。
“我还是像平时那样躺在她身边睡吧。”安妮说,“她可能会醒过来的。”
“好吧,如果有什么变化就叫我一声。”
“好的。”
他们在卧室的炉火前徘徊,感觉夜黑沉沉地,外面又是雪的世界,世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人孤单地活着。最后,保罗走进隔壁房间睡觉去了。
他几乎马上就睡着了,不过常常醒来,随之又酣睡过去。突然,安妮的轻叫一声把他惊醒了:“保罗,保罗!”他看见姐姐穿着睡衣站在黑暗中,一条长长的辫子拖在背后。
“怎么啦?”他悄声问,随之坐了起来。
“来看看她。”
他悄悄地下了一床一,病房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母亲把脸枕在手上躺在那儿,蜷缩着身一子睡着觉。但是她的嘴巴张着,呼吸声又响又嘶哑,像是在打鼾,呼吸间的间隔时间很大。
“她要去了!”他悄声说。
“是的。”安妮说。
“她像这样有多久了?”
“我刚醒来。”
安妮的身一体缩在睡衣里,保罗用一条棕色的一毛一毯裹一着身一子。这里刚凌晨三点,他把火拨旺,然后,两人坐着等待着。她又吸了一口气,声响如打鼾——停了一会儿——然后才吐了出来。呼吸中间停了停,——停的时间很长。他们感到害怕了。
随之打鼾般的声音又起了。保罗弯下腰凑近她看了看。
“太吓人了。”安妮低低地说。
他点了点头,他们又无助地坐了下来。又传来打鼾般的大声的喘一息声。他们的心在担惊害怕。又呼了出来,气又粗又长,呼吸声很不规律,中间隔不好久,声音响遍全屋。莫瑞尔在自己房间里沉睡着。保罗和安妮蜷缩着身一体,纹丝不动地坐着。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屏气的时间特别长,让人难以忍受——之后又发出粗一粗的呼气声。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保罗又弯下一身一子看了看她。
“她会像这样持续下去的。”他说。
他们都沉默了。他望了望窗外,花园里的积雪依稀可见。
“你到我一床一上去睡吧,”他对安妮说,“我来守夜。”
“不,”她说,“我陪你呆着。”
“我倒情愿你走开。”他说。
最后安妮悄悄地走出房间,他独自一人呆着。他用棕色的一毛一毯紧紧地裹一着身一子,蹲在母亲面前看着她。她下面的一排牙一床一骨凹陷着,看上去很吓人。他看着她,有时,他感觉这巨大的喘一息声永远不会再响了,因为他实在不能忍受了——忍受不了这种等待。忽然那巨大的喘一息声又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他轻手轻脚地添了火。
一定不能惊醒她。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黑夜慢慢在阵阵喘一息声中过去了。每当这声音响起,他就感到自己的心在绞痛,最后他的感觉几乎麻木了。
父亲起一床一了。保罗听见老矿工一边穿着袜子,一边打着呵欠。然后莫瑞尔穿着衬衣和袜子进了屋。
“嘘!”保罗说。
莫瑞尔站在那儿望了望,然后无助、恐惧地看了看儿子。
“我是不是最好呆在家里?”他轻声说。
“不用,上班去吧,她能熬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