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握了握手。
“嗨,孩子!你回来了?”父亲说。
“是的,”儿子回答,“不过今天晚上我就得回去。”
“是吗,天哪!”莫瑞尔叫道,“你吃过饭没有?”
“没有呢。”
“你总是这样,”莫瑞尔说,“快来吧。”
父亲有些害怕儿子提及妻子。父子两人进了屋,保罗一声不吭地吃着饭。父亲双手全是泥巴,袖子卷着,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扶手椅子里,望着他。
“喂,她咋样了?”终于,莫瑞尔小声问道。
“可以坐起来,也能被抱着下楼喝茶了。”保罗说。
“真是上帝保佑啊!”莫瑞尔叫道,“我希望我们不久就能接她回来。诺丁汉姆的那个医生说了些什么?”
“他明天要去给她做检查。”
“啊呀,他真的要去吗!那恐怕得用一大笔钱吧!”
“八个基尼!”
“八个基尼!”莫瑞尔几乎喘不过气来,“哦,咱们得想法弄钱去。”
“我能付得起。”保罗说。
父子俩沉默了片刻。
“她希望你能跟米妮和睦相处。”保罗说。
“好的。我很好。我也希望她跟以前一样健康。”莫瑞尔答道。“只是米妮太滑头。”他神情忧郁地坐在那里。
“我三点半就得走了。”保罗说。
“辛苦了,孩子!八个基尼!你看她啥时候能好?”
“得看明天医生怎么说了。”保罗说。
莫瑞尔深深地叹了口气,屋子里显得异常的空寂。保罗感到他父亲苍老孤独,一副茫茫然有所失的样子。
“下个星期你得去看看她,爸爸。”他说。
“我倒希望下个星期她已经回到家里了。”莫瑞尔说。
“如果她没回来,”保罗说:“那你就一定得去。”
“我不知道上哪儿去弄钱。”莫瑞尔说。
“我会写信告诉你医生说了些什么。”保罗说。
“可你的信文绉绉的,我看不懂。”莫瑞尔说。
“好吧,我写得简单些就是。”
要求莫瑞尔写回信可没什么用,因为他除了自己的姓名外几乎什么都不会写。
医生来了。伦纳德认为有责任叫辆马车去接他。检查没用多久。安妮、亚瑟、保罗和伦纳德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两个医生下楼了,保罗看了他们一眼,他从来就没报过什么希望,除非他自欺欺人。
“可能是肿瘤,我们必须再观察一下。”詹姆逊医生说。
“如果是肿瘤的话,”安妮问,“你们能把它除掉吗?”
“也许可以。”医生说。
保罗把八个基尼放在桌子上,医生数了数,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了一枚弗洛林放在桌上。
“谢谢你!”他说,“莫瑞尔太太病得这么厉害我很遗憾,但我们必须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不能做手术吗?”保罗说。
医生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即使能做,她的心脏也受不了。”
“她的心脏有危险吗?”保罗问。
“是的,你们必须对她多加注意。”
“很危险吗?”
“不——哦——不,不!只是要当心。”
医生走了。
保罗抱着母亲下了楼。她像个孩子直直地躺在那儿,当他下楼梯时,她用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我真害怕这讨厌的楼梯。”她说。
这话让他也害怕起来了。下次他要让伦纳德来干。他觉得自己几乎无力去抱她了。
“医生认为只是一个肿瘤。”安妮对母亲大声说,“他能把它取掉。”
“我早知道他能。”莫瑞尔太太揶揄地说。
保罗已经走出屋子时,她装着没有注意。他坐在厨房里一抽一着烟。后来他想把衣服上的一点白灰掸去。仔细一看,却是母亲的一根灰色的头发,竟有这么长!他把它拿起来,发一丝就朝烟囱飘起。他一松手,长长的灰发就飘飘悠悠地进了黑乎乎的烟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