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走着,仿佛是诺丁汉最骄傲的“小妇人”了。
保罗也觉得他为母亲争了一口气,尽管这微不足道。他所有的收获都是归功于她。
一天,正当他向城堡大门走去,碰上了米丽亚姆。星期天,他已经见过她,没想到又在城里碰上了。她正跟一个相当引人注目的女人一起走着,那女人一头金发,板着脸,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奇怪的是,米丽亚姆低头弯腰,一副沉思状,走在这个肩膀很美的女人旁边,有些相形见继。米丽亚姆审视着保罗,保罗盯着那个对他不理不睬的陌生女人。米丽亚姆看得出他的雄一性一气概又出现在他身上。
“嗨!”他说,“你没有告诉我会来城里啊!”
“是的,”米丽亚姆抱歉地回答,“我和爸爸一起坐车来的。”
他看看她的同伴。
“我跟你说起来道伍斯太太。”米丽亚姆声音沙哑地说,她有些紧张。“克莱拉,你认识保罗吗?”
“我记得以前见过他。”道伍斯太太跟他握了握手,冷淡地说。
她有一双目空一切的灰眼睛,雪白的皮肤,丰满的嘴巴,上唇微微翘一起,不知道是表示瞧不起所有的男人呢,还是想要别人吻她。不过应该是前者,她的头朝后仰者,也许因为轻视男人的缘故而故意想避远一点吧。她戴着一顶陈旧过时的海狸皮黑帽子。穿着一身似乎非常朴素的衣服。显然她很穷,而且没有什么审美观。米丽亚姆则一向看上去很美。
“你在哪儿见过我?”保罗问这个女人。
她看着他,仿佛不屑于回答,过了会才说:“和露伊。特拉弗斯一起走的时候。”
露伊是蜷线车间的一个女工。
“哦,你认识她?”他问。
她没回答。保罗转过身来对着米丽亚姆。
“你要去哪儿?”他问。
“去城堡。”
“你准备乘哪趟火车回去?”
“我和爸爸一起坐车回去,我希望你也能来,你什么时候下班?”
“你知道一直到晚上八点,真够烦!”
这两个女人转身走了。
保罗想起来克莱拉。道伍斯是雷渥斯太太的一个老朋友的女儿。米丽亚姆选她作伴是因为她曾经在乔丹当过蜷线车间的头儿,也因为她丈夫巴克斯特。道伍斯是厂里的铁匠,专门为残破的器械打铁配件等。米丽亚姆觉得通过她,自己和乔丹厂就直接有了联系,可以更充分地了解保罗的情况了。不过,道伍斯太太和丈夫分居后,从事女权运动。她是个聪明人,这使保罗很感兴趣。
他知道迈克斯特。道伍斯这个人,但他不喜欢其人。这个铁匠大约三十一、二岁,偶尔他也从保罗的角落走过——他是个高个子,身一体结实,也很引人注目,长相颇英俊,他跟妻子有一个奇怪的相似点,皮肤都很白皙,稍稍有一点明净的金黄色。他的头发是柔和的棕色,胡子是金黄色,举止态度是同样的目中无人。不过两人也有不同的地方,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副放一荡轻浮的样子。
眼睛还稍微有些鼓起,眼皮向下耷一拉着,一幅叫人讨厌的神情。他的嘴也很丰满,给人咄咄一逼一人的印象。准备把任何不满意他的人打倒在地——也许他倒是对自己很不满意。
从一见面开始,道伍斯就恨保罗。他发现小伙子用艺术家的那种深思熟虑的冷漠眼光直盯他的脸,对此他大发脾气。
“你在看什么?”他气势汹汹地冷笑着说。
保罗的眼光就移到别处了。但是这个铁匠常常站在柜台后面跟帕普沃斯先生说话。他满口脏话,令人厌恶,当他又发现小伙子是用审视的冷静眼光盯着他的脸时,他吃了一惊,好象被什么刺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呀,臭小子?”他大吼着说,小伙子微微耸耸肩膀。
“为什么你……”道伍斯大叫起来。
“别管他,”帕普沃斯先生用含有暗示的语调仿佛在说:“他只不过是这里不管事的小家伙,不能怪他。”
从那以后,每次这人来,保罗都用好奇而挑剔的眼光看着他,但不等碰上铁匠的眼光,他就赶紧把眼光移到别处,这让道伍斯怒火万丈。他们彼此怀恨在心。
克莱拉。道伍斯没有孩子。她离开丈夫后,这个家也崩溃了。她在一娘一家住着。
道伍斯住在他姐姐家里,同住的还有他弟媳妇,保罗不知怎么了解到那个姑一娘一——露伊。特拉弗斯现在已成了道伍斯的情一妇了。她是个漂亮而傲慢的轻佻女人,喜欢嘲弄保罗。然而,要是他在她回家时陪她走到车站,她却满心欢喜。
保罗又去看米丽亚姆,是在星斯六的晚上。她在起居室里生了火,正等着他呢。
除了她父母和小一弟一弟以外,其余的都出去了。因此,起居室里只有他俩。这间长形的房子低低的,很暖和。墙上挂着保罗的三幅素描。壁炉架上挂着他的像片,桌子上和那只花梨木立式旧钢琴上放着几盆五颜六色的花卉。他坐在扶手椅上,她蹲在他脚边的炉边地毯上。火光映着她漂亮、沉思的脸庞,她跪在那儿就像个信徒。
“你觉得道伍斯太太这人怎么样?”她平静地问道。
“她看上去不太亲切。”他回答。
“不是,你不觉得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吗?”她声音低沉地说。
“是的——从外表来看,但没有一点审美观。我喜欢她某些方面。她这人很难相处吗?”
“我觉得不难,但我觉得她有些失意。”
“为什么而失意?”
“嗯——如果你跟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你会怎么样?”
“她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那么她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唉,她为什么要嫁给他?”米丽亚姆痛苦地重复着。
“我原来以为她够厉害的了,可以配得上他。”他说。米丽亚姆低下了头。
“哦,”她有些挖苦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看她的嘴——充满热情——还有那仰着脖子的样子……”他头向后仰着,模仿着克莱拉目空一切的样子。
米丽亚姆把头埋得更低了。
“是啊,”她说。
他心想着克莱拉的事,屋子里一片沉默。
“那么,你喜欢她的哪些方面?”她问。
“我不知道——她的皮肤和她的肌肉——还有她的——我也不知道——她身上不知哪儿有一股凶气。我是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欣赏她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