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如果有位了望员能从几百公尺的高空俯览一下这片海域,便能发现这种景象:样板岛裂成三大块,每块大约有二、三公倾;另外还 有十二块左右较小的碎块漂浮在海面,相互间的距离大约为十锚。
天光初露时,飓风逐渐减弱。飓风中心以大风暴特有的速度,向东移动了30来英里。然而大海,曾经被搅得天翻地覆,现在仍旧波涛汹涌。那些大大小小的漂浮残存物滚一动着,摇晃着,好似怒海上的船舶一样。
样板岛损坏最严重的部分是承载亿万城的基础。在建筑物的重压下,它已经完全陷没了。两区各大街道上那些高层建筑、那些重要府邸都已荡然无存!左舷区与右舷区的人这下算是完全彻底地分开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般场面!
遇难人是不是很多?……即使居民们及时地到抗裂程度较高的郊外避险,也放心不下。
好啦!科弗利、坦克登两家这般罪恶地争强斗狠,结果造成这种恶果,他们该满意啦?……无论是谁,再也不能排挤对方独揽大权了!……亿万城沉没了,这可是他们花巨资买的!……但是不用对他们的命运担心!他们在美国与欧洲的银行里还 有着好几百万,足以维持他们晚年的日常花消了!
面积最大的那块碎岛体包括天文台与前炮台之间的郊区。它的面积大约为3公顷。上面拥挤的遇难人(应该这种称呼他们吗?)竟达3千人。
另外两块碎岛体,稍小一点,上面还 保留着左舷港附近的一些船只,港口还 有几家食品供应商店,一个淡水池。至于发电厂、机器房与锅炉房,都已经消失在锅炉爆炸之中。第二块岛体漂泊残骸上,有2千多人避难。如果左舷港的船只没有受损,他们便可能与第一块漂泊残骸上的人取得联系。
至于右舷港,众人仍旧记忆犹新:大约在半夜3点便被猛烈地撕一裂出来。它肯定已经沉下去了,因为望穿双眼,也看不到它的踪影。
与前两块漂泊残骸一道,第三块漂泊物大约有四、五公顷的面积。它包括后炮台四周的田野。这上面聚集着大约4千遇难人。
末了,那12小块漂泊残骸每块约有几百平方公尺,成为剩下灾民的避难处。
这就是“太平洋明珠”的剩余物。
预计这次灾难中遇害人可能有好几百,这个估计还 是合适的。感谢上苍,样板岛没有整个被太平洋吞没!
但是,他们距离大一陆 太远,凭这些残骸又怎么能够到达太平洋沿岸呢?……这些遇难人是否命中注定要饿死?……在这史无前例的海难名单中,是否会有个把见证人幸存下来?……
不,不应该绝望。这些漂浮的岛体碎块承载着一些意志坚定的男人,他们将尽力做好能做的一切,以求自救。在有前炮台的那块漂浮物上,聚集着西姆考耶舰长、马雷卡里国王、天文台的专家、斯图尔特上校、他的一些下属、亿万城的几位显贵、神职人员。总之是一批一精一英。
上面还 有科弗利与坦克登两家的家人。他们承受着本该由家长承担的可怕责任。与此同时,最亲一爱一的人也给他们带来的打击,因为沃尔特与蒂小一姐失踪了!……他们是否会在别的漂浮岛体上呢?……还 有希望再见到他们吗?
“四重奏”与他们珍一爱一的乐器毫发未损。用一句俗话来形容,“死神才能将他们分开!”弗拉斯科兰冷静地审视着这种局势,并没有完全失望。伊韦尔奈已经一习一惯从特别的角度来考虑事务。面对这场灾难,他叫喊说:
“不可能想象出还 有比这更宏伟的结局了!”
至于塞巴斯蒂安·佐尔诺,他已经不能自主。他虽说曾经扮演了卓越先知的角色,能像耶利米预言到锡永的灾难一样,预言到样板岛的不幸。但是这些并不能令他为之感到宽慰。又冷又饿的他,已经患了感冒。他咳得厉害,一声接一声没有停歇。而那无可救药的潘西纳却对他说:
“你是对的,佐尔诺老兄。从合声角度上讲,禁止连用两个五度音
①!”
但凡大提琴手还 有丁点力气,肯定要扼死“殿下”。
卡里斯特斯·门巴尔呢?……呃,这位总管简直太优秀……对,太优秀了!他仍旧希望能够拯救遇难者,拯救样板岛……大家都能回到家园……还 能再修复机器岛……散落的岛体状态不错。总不能说这水上建筑杰作被自然力量击垮了吧!
可以肯定的是,危险再也不迫在眉睫!在这场飓风中,该沉下去的已经随着亿万城沉下去了:诸如它的高层建筑、府邸、住房、工厂、炮台以及所有的岛面结构。目前,漂浮物的状态良好,吃水线明显上升波一浪一已经扑不上表面了。
情况明显缓和下来,的确正在好转。马上被吞没的危险业已远去,遇难者的处境也随之改善。情绪静了下来。只有妇女儿童不能平静,他们仍旧处在恐惧之中。
阿塔纳兹·多雷米怎么样了呢?……当岛体刚开始解体时,这位舞蹈、礼仪教师便带着他的老女仆逃上一块漂浮物。但是一股海流又将他带到另一块漂浮物上,那上面有他的同胞“四重奏”。西姆考耶舰长恰似指挥破船的船长一样,他带着忠诚的部下,开始忙碌起来。首先,得将那些孤立地漂浮物拢在一起,这可能吗?如果不可能,能否与它们建立联系呢?这问题立即得到了积极解决,因为左舷港还 有几只小船完好无损。西姆考耶舰长将它们派出去,一块一块地联络。他要知道还 剩多少资源,多少淡水,多少食物。
但是,能不能测出这块漂浮物的经度与纬度呢?……
不行!由于缺乏测量仪器,没法定点。自此后,再难断定这块漂浮物在哪儿,是否在某个大一陆 或者某个岛屿附近?
大约上午9点,西姆考耶舰长带着两名军官登上左舷港刚派来的小船。他乘着这只小船视察了各个不同的漂浮块。下面便是他在做过调查后,得出的结果:
左舷港的蒸汽机被破坏了,但是水池里还 存有些饮用水,如果严格限制消费的话,还 可维持二周左右。至于港口商店的存货,也可以供应遇难者半个月的食物。
两周之内,遇难者必须在太平洋上某个地方上岸,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某种程度上讲,这些消息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然而,西姆考耶舰长必须承认,这可怕的一一夜 造成了好几百人的死亡。至于坦克登与科弗利两家,他们那份痛苦已经达到苦不堪言的地步!沃尔特、蒂小一姐都失踪了。小船视察过的漂浮块上都没找到他们。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年青人抱着他昏过去的
①法语中,五度音与一阵咳嗽是同一个词。未婚妻,朝左舷港走去,而样板岛的那部分没有一块留在太平洋海面上。
下午,风势一直在减弱,大海平静下来。在漂浮物上几乎感觉不到海一浪一的波动。由于左舷港上小船的穿梭往返,西姆考耶舰长着手为遇难者发放食物。他限量发给每人的食物,只要不致于饿死就行。
此外,相互之间的通讯变得更加方便快捷。各个漂浮物之间受到引力作用,像水盆面上的软木块一样,趋于渐渐靠拢。这时信心十足的卡里斯特斯·门巴尔来说,难道不是个好兆头吗?他似乎已经看到“太平洋明珠”的重建了。
在一片漆黑之中,又过去一一夜 。不久之前,亿万城的大街、商业区的小巷、公园的草坪、田野、草地,哪个地方不是灯火通明?铝质月亮将眩目的光线洒在样板岛上!
在黑暗之中,漂浮的岛块之间发生了几次碰撞。虽说类似碰撞无法避免,但是幸运的是,后果不至于严重到造成极大损害的地步。
天亮了,人们发现这些岛块残骸已经靠得很近,漂浮在平静的海面,没有发生碰撞。只需划上几浆,就可以从一个岛块划到另一个岛块。西姆考耶舰长非常容易地解决了食物与淡水的分发。因为这是根本问题,遇难者们都能理解他,服从他。
小船将好几个家庭聚合在一起。当他们失散的时候,他们相继找寻着。这种一团一 聚是多么欢喜啊,甚至忘记了时时威胁着他们的危险!而对另一些人,他们在呼唤失散的亲人而没有回答时,那份痛苦又是多么的撕心裂肺!
显然,最幸运的事莫过于大海恢复了平静。然而令人遗憾的事莫过于再无东南风刮起。要是有这片海域的海流相助,也能漂向澳大利亚的大一陆 。
在西姆考耶舰长的命令下,了望员已经就位,以便能观察四周的海面。如果有船只出现,便立即发信号。但是在这偏僻的海域上,在春分多暴雨的季节,有船只经过的可能一性一很少。
在水天一线的天际,希望发现几缕船烟冒起,希望看到几只帆影,然而这种希望的确渺茫……大约在下午2点的时候,西姆考耶接到了望员的报告:
“在东北方向,明显见到一个黑点在移动。尽管说还 看不见船身,但是可以肯定,有一艘船在向样板岛驶来。”
这条消息引起超乎寻常的激动。马雷卡里国王、西姆考耶舰长、军官们、工程师们,全都跑到刚才发现船只的地方。为了引起注意,西姆考耶命令将旗帜升上旗杆,而且所有的武器同时开火。如果天黑之前这些信号没有引起注意,便在为首的那块漂浮岛体上燃起篝火。这样,既使在很远的地方,也很明显,不可能被忽略。
不需要等到天黑了。那一团一 物体明显在靠近。一大一团一 烟雾从顶上喷一出,毫无疑问,它正努力地靠近样板岛的漂浮物。
尽管船体还 没有完全出现在地平线上,尽管它既没有桅杆也没有船帆,但是它还 是被死死地套在望远镜之中。
朋友们,”西姆考耶舰长立即说,“我肯定没搞错!……是我们岛分裂出去的岛块……可能是被海流冲走的右舷港!……显然,是萨姆沃先生修好了机器,它正朝我们方向驶来!”
事实确认了这条消息,令人高兴得发狂。现在所有的人似乎均已经获救!右舷港那岛块的回归,好似令样板岛又充满了生机!
事实上,事情的经过正如西姆考耶舰长猜测的。右舷港在分裂出岛体后,被一股逆流带着,推向东北方向。天亮后,萨姆沃先生、港口的官员,稍加努力便修好了损坏并不严重的机器。而后,他们便驶回出事地点。港口区上还 有几百名幸存者。
三小时后,右舷港距漂泊物仅在一锚远了……它的到来,送来了多少欢乐!受到多么热烈的欢迎!……沃尔特·坦克登与蒂·科弗利小一姐在灾难发生之前,找到了避难之所,现在他们又聚在一起了。
右舷港回来了,而且还 带来一些食物与淡水。自此之后,大家似乎又看到了某种生机。仓库里储存有足够的燃料,在几天内都可使用机器,运转发电机,并且开动推进器。它那五百万马匹的推动力,能使大家到达最近的陆地。根据港口军官们所做的观察测量,最近的大一陆 便是新西兰。
但是困难在于好几千人都要挤到右舷港来,而它的面积仅有六、七百平方公尺。难道只能无可奈何地派它到50英里以外去求救呢?……
不!这种航行要求的时间太多,而所剩的时间屈指可数。事实上,如果想将遇难者们将饥饿的恐怖中救出来,那么一天都不能一浪一费。
“我们有更好的办法,”马雷卡里国王说,“右舷港、前炮台、后炮台,这三部分可以容纳样板岛所有的幸存者。咱们可以将它们用链条连成一串,就像拖轮后的船只一样。然后,右舷港开道,它那5百万匹的马力,可以将我们拖到新西兰!”
这主意太好啦,非常实用!由于右舷港具有强大的拖力,这么做成功率极高。居民们恢复了信心,他们好像已经看到了港口。
剩下的时间便是忙于用铁锚(右舷港商店提供的)将漂浮块连在一起。西姆考耶舰长估计:在这种条件下,这一串浮动物体每24小时可以航行8到10英里,再加上海流的帮助,五天之内,应该可以航行50英里,到达新西兰。还 可放心的是,食物够维持到那个时候的。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应该预计到可能迟些,所以仍旧实行严格的配给制。
准备工作结束后,右舷港在晚上快7点钟时,启航走在前面。在推进器的推动下,另外两块挂在后面的漂浮岛体缓缓开始移动,航行在这片平静无波的海面上。
第二天天亮时,了望员已经看不到样板岛那几块剩下的漂浮岛体了。
4月4日、5日、6日、7日、以及8日一切正常,没什么可记录的。气候不错,海一浪一的波动几乎感觉不到,可以说在最佳的条件下进行航行。
大约在上午9点,左舷前端看到一块陆地——地势很高,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用右舷港保留下来的仪器测定了位置。毫无疑问,这是千真万确的陆地。
那高坡是伊卡那马威山冈,是新西兰北部最大的岛屿。
又是一天一一夜 过去了。次日,即4月10日上午,右舷港搁浅在距拉瓦拉斯基湾海岸有一锚链远的地方。
居民们感到自己脚下踏着的再不是样板岛的人造土地,而是真正的土地。这时,那种满足感、安全感实在难以言传!然而,人类的欲一望远比狂风大一浪一凶猛,如果不是它造成的毁灭一性一的后果,这水上坚岛肯定会有很长的生命力!
新西兰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遇难人,并赶快给他们提供了所需的一切。
当他们一到伊卡那马威的首府奥克兰后,沃尔特·坦克登与蒂·科弗利小一姐的婚礼终于举行。婚礼场面的豪华,也极尽当时的条件。值得补充的是,亿万城的居民们早就愿意参加他们的婚礼了,“四重奏”做了最后一次演奏。这种结合将是幸福的。要是它能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早点举行仪式就好啦!无疑,年青夫妇每人只能得到一笔百万元的可怜年金了。
“但是,”潘西纳明确地指出,“所有人都相信,即使经济状况一般,他们肯定也是幸福的!”
至于坦克登夫妇、科弗利夫妇、以及其他的显贵们,他们计划回到美国去。那儿,他们不会再为机器岛的统治权而争斗了!
关于埃塞尔·西姆考耶舰长、斯图尔特上校和他们的军官们、天文台的专家们,甚至总管卡里斯特斯·门巴尔,他们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然而总管门巴尔仍旧不放弃自己的想法,条件允许时,重新建造一座新人造岛。
马雷卡里国王与王后毫不掩饰自己对样板岛结局的抱憾,他们原本打算在那儿平静地度过一生!……希望这位前国王夫妇能找到某个角落,在那儿安度余生,以免受到政治的干扰。
那“四重奏”的去向呢?
不管塞巴斯蒂安·佐尔诺怎么说,“四重奏”都感到这次航行不错。如果他们怨恨卡里斯特斯·门巴尔,指责他将自己强行拉上岛,未免就太忘恩负义了!
事实上,从去年5月25日至今年4月10日,将近11个月。众所周知,在这期间,艺术家们的生活过得相当充实。他们拿到了四期的报酬,其中三期的报酬都存在旧金山和纽约的银行里。一旦他们需要,只需签个字就可提取。
在参加了那对年轻人在奥克兰的婚礼之后,塞巴斯蒂安·佐尔诺、伊韦尔奈、弗拉斯科兰和潘西纳便与朋友们告别,当然也没忘记阿塔纳兹·多雷米。后来,他们搭乘一艘驶往圣一地亚哥的船离去。
5月3日,他们来到下加利福尼亚首府后,首先登报:为自己11个月前失约一事致歉,并表示极度的不安,让大家久等了。
“先生们,我们还 可以再等20年!”
这就是他们收到的回答,圣一地亚哥音乐晚会负责人仍旧那么和蔼可亲。
那儿的人不仅好商量,而且为人友善。感谢这种盛情的唯一办法便是举办这场久已宣告的音乐会!
面对这么多热情的听众,这四位演奏大师演奏了莫扎特的9号作品,F长调弦乐四重奏。这次表演非常出色,也是他们艺术家生涯中最成功的音乐会之一。这就是刚从样板岛的灾难中逃出来的“四重奏”。
世界第九奇迹、无与伦比的“太平洋明珠”,就这样写完了自己的历史!人们常说,“善始善终,恶事恶局”,这话总不能用来形容样板岛吧!……
完了吗?不!样板岛迟早有一天会重建起来的,卡里斯特斯·门巴尔总是这般宣称。
然而,就算是再罗嗦一回吧!建造一个人工岛,一座能在海上航行岛屿,是否超过了人类智慧的极限?人既不能呼风也不能驱一浪一,就想斗胆地凌驾于造物主之上,是否应该加以禁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