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应当就萨宁本人的情况说几句。
首先,他的外表长得相当相当不错:匀称英俊的身材、令人喜一爱一而轮廓不很分明的面容。一双和蔼可亲的淡蓝色眼睛、金黄色的头发、白净而透着红晕的皮肤——主要的还有那单纯、愉快、诚恳、坦率、乍一看去略显笨拙的表情(先时凭这一点可以一眼就认出那些在我们自一由自在的半草原区出生长大的显赫门第的子弟、望族贵胄、出色的少爷)、从容的步态、带卷音的喉音、孩子般的见人就有的微笑……最后还有清新、健康——柔软、柔软而又柔软——这就是你看见的整个萨宁。其次,他并不愚笨,而且颇有涵养。尽管他经过海外的长途跋涉,却依然保持着清新:对于充塞于当时一部分优秀青年心头的那种惶惑不安的情绪,他是相当隔膜的。
近来,我们的文学界在对“新人物”经过一番毫无结果的探索以后,开始描写那样的青年,他们决意不顾一切,要使自己变得新鲜而又新鲜……新鲜得像刚运到彼得堡的弗伦斯堡①牡蛎一样……萨宁跟他们可不一样。若要比较,那么他更像一棵前不久才嫁接到我们黑土庭园的年轻繁茂的苹果树,或者更恰当一点说,好像早先“老爷们”的养马场里的一匹刚套一上练马索的强健、肥壮而驯服的三岁小公马……及至他备受生活的磨难而消失了自己身上那种青年人的丰一腴之后,那时遇到他的人们所见到的萨宁已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①德国北部城市。
翌日,萨宁还躺在一床一上,节日盛装的一爱一弥儿手里拿着拐杖,浑身香气扑鼻,闯进了他的房间,宣布说克留别尔先生驾车随后就到,而且今天将是个好天气,现在他们已经万事俱备,但是一妈一妈一不能去,因为她头痛得厉害。他开始催促萨宁,要他一分钟也不要一浪一费……果然,萨宁还在卫生间洗漱时克留别尔先生就来了。他叩过门就跨进屋子,鞠过躬以后欠着身一子说准备恭候,悉听尊便——尔后他坐下来,一温一雅地把帽子放在大一腿上。这位仪表堂堂的店员穿着得十分讲究,浑身洒满了香水: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出高级香水的浓烈香气。他乘来的是一辆叫作兰多的宽敞的敞蓬马车,架车的两匹马虽不漂亮然而强壮高大。一刻钟以后,萨宁、克留别尔和一爱一弥儿就乘着这驾马车,威风凛凛地来到糖果店的阶沿之下。来诺拉太太坚决不要参加郊游;杰玛想陪母亲留在家里,但是恰似常言所谓,母亲把她赶走了。
“我谁也不要,”她说,“我要睡觉。要不是店里没有人做生意,我连潘塔列昂也想打发和你们一起去。”
“能带塔尔塔里亚吗?”
“当然可以。”
塔尔塔里亚立即兴高采烈地爬上驾车的位子,龇牙咧嘴地坐在那里:它对这类事显然早已一习一以为常了。杰玛戴了一顶系着棕色带子的大草帽;帽子的前檐低低地压下来,几乎替她的整个脸庞挡住了一陽一光,帽檐的影子恰好遮到嘴唇的上方:那两片嘴唇闪耀着红光,那样地纯洁和一温一柔,宛如盛开玫瑰的花一瓣,透过两片嘴唇时而露出雪白的牙齿,也与儿童一样地纯真无邪。杰玛和萨宁并排坐在后面位子上,克留别尔和一爱一你儿则坐在他们对面。窗口露出来诺拉太太苍白的身影。杰玛向她挥了挥手帕,于是马车辘辘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