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0)
索菲也感到了寒意,但她并不打算走。她觉得直到送我上了车她的责任才算尽到。其实,要不是她陪着,我早就退了票搭乘别人的车赶路了。
于是我们站着一起哆嗦,等着车驶进站台。
跟她道别是件别扭的事。显而易见,我们对彼此感到失望。她探出上了粉的干燥面颊,我迎上去礼节性地吻了一下,这已足矣。
“到了给我电话,”她说,我答应了,但事实上我们心里都清楚,这只是一句寒暄罢了。
火车叫银星号,第一眼看到它我就很喜欢。我环顾了四下的乘客,许多人裹着毯子在睡觉,只露出个头,我猜测着他们来自哪里,又去往何方。检票的列车员穿着白净的衬衫和海蓝色制服 ,他微笑着称我为“女士”。我也很喜欢这个称呼。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只有十三岁,而且十三岁永远不会变成“三十岁”——我所有的感官都活跃敏感,充满好奇和惊讶。今天就是这种感觉。火车开始提速,汽笛鸣响,车载着我们平稳地穿越晨曦风光,一路经过了树林、小溪河流和刚刚苏醒的城镇。有些乘客翻身醒来,有的从我身边走过,去餐车吃早饭。有那么多景致可看,我感到心满意足。
我靠在皮座椅上,伸着腿,脚踩着搁脚板,车子像摇篮似的轻轻晃动,平稳的节奏把我带入了梦乡。等我醒来的时候,车已驶入佛罗里达州东北部的杰克逊维尔。喇叭里播报说车要停靠十分钟,乘客可以下车在站内饮用咖啡或餐点。
我不想喝咖啡,也不想吃东西,但为了舒展一下筋骨,我在月台上走了一圈,呼吸新鲜空气。佛罗里达空气的味道与乔治亚州的不同。清晨时分,空气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清晰可辨:湿润的泥土气息,夹杂着一丝柑橘花的香气和植物腐烂的味道。后来我获知这是经受了烈日炙烤的土地和植物被大雨冲淋后散发出的特有气味。
车站外立着一个报刊亭,其中一个一头条新闻的标题为:“谋杀利迪的凶手再次作案?”这条报道结束了我早晨猎奇的愉悦心情。
我来不及看完全篇报道,第一段写道:昨晚一具尸体在萨瓦纳被发现,死因和罗伯特?利迪基本一致,初步判断该死者四个月前在阿什维尔附近遭人谋杀。
我神色慌乱地扫视了身边的乘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心里有鬼,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迅速回到火车上去,喝了一口补充饮让自己镇定;瓶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点了,可能只够再喝两天。之后我该怎么办?
火车又开动了,但此时的我对周边的事物已兴趣全无。摆在我眼前的是获求生存的遥遥征途。现在我终于弄明白为什么父亲说我们的状况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了。
杰克逊维尔南部的风景显现出热带植物的特点。树木枝繁叶茂,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品种——不同形状和大小的热带植物纵横交 错,其中还散布着红叶簇拥的树木。我依旧苦于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绿池塘里荷花星罗棋布,池塘边的地上盖着一块块黑色的塑料油布,下面是正在繁茂生长的青葡萄。那儿是什么?我看到了房子,有些的样子跟棚屋没什么差别;还有正门对着铁轨的几座教堂。火车经过了几个具有异域名字的城镇:帕拉特卡、新月城、戴兰德。(虽然戴兰德车站建得美观别致,但我能感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着那个地方。后来我得知那儿经常发生自然灾害、事故和凶杀案。为什么有些地方就是容易招惹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