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命运转弯的地方
56
妮可一天到晚地闲着,没地儿可去,觉得又无聊又寂寞,于是跑到灯具店来,可门还锁着,只能在门口等着。
管军从远处走过来,一眼就看见妮可了,厌烦之意立刻浮现在脸上。管军掏出钥匙把门开开:“合着你跟棵树似的,就栽我这儿了。”管军也是拿她真没辙了。
“你以为我想来,可我不来,你不怀疑我去找表弟吗。我在这儿,你好看着我呀。”妮可也没好气,说完先管军一步进店里了。
妮可在店里也是闲着,管军不理她,一天到晚摩挲着那些灯。妮可的目光追随着管军,随着管军干活。看着看着,妮可又被管军小臂上的肌肉吸引了,站起来朝着管军走过去,一不小心撞了旁边的灯一下,那灯一倒,碰着了妮可。
管军忙把灯扶住:“小心点儿,别再摔了!”
“你的眼睛里就剩下灯了,怎么不问问人伤着没有啊?……刮着我后背了,你看看是不是破了?”妮可转身把裸着的后背给管军看。
管军不看。
妮可自己又够不着,急了:“你看一眼,我觉得都流血了。”
管军看了一眼:“没流。”
“你看一眼。”
“我看了。”
“可我怎么觉得这么疼啊。”
“那我带你上医院。”
“上医院,大夫也备不住是男的啊!”
“那不一样。大夫是大夫,老话儿说,病不避医。”
妮可怒了:“管军,你真他妈浑蛋。我还不如你这店里的那个破灯呢。那破灯,你还摸啊,擦啊!我一个大活人在这儿,天天晒着,晾着。你他妈真拿我当棵树啊?!”
管军不搭这下茬儿。妮可见这么骂管军他都不言语,挺伤心地哭了。
管军望着妮可,口气态度都很认真地说:“妮可,我知道你漂亮,性感,我眼睛又不瞎,这么鲜亮一个大姑娘在我眼前我能看不见吗?我也知道你现在这么过不容易,说两年没多长时间,可日子得一天天过,真等老虎出来你不容易……妮可,你什么意思我都懂,我也知道,就算是咱们俩睡了,老虎到死也不知道。可你想想,老虎是拿我当个人当条汉子把你托给我了,咱们俩要真那么做了不就成牲口了吗?”
妮可抽噎着,不哭了。
“妮可,算我替老虎求你了,等他,啊,老虎指望这个活下去呢,我从里边出来的我知道,里边也是一天一天熬,你不能让他没盼头。”管军拿过纸巾盒递给妮可,“妮可,拿我,你就当你哥,亲哥,啊!甭管别人怎么着,咱们俩,就算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咱俩给那个人字儿留点儿德行,啊!人啊,多少留点儿德行挺好的。别哭了。”
妮可不哭了,一把夺过管军手里的纸巾盒,抽出一张擤鼻涕。
57
管军在路上遇到了涛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路,窄啊!”管军横眉冷目地跟涛子打了声招呼。
涛子下了车:“怎么回事儿就不露面儿了?怎么也不见你去找我了?在哪儿做大买卖呢?”
“大买卖没有,一个小门脸儿,忒小,不值得一提。”
“用我帮什么忙吗?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谢了。原来,起先,最一开始,我那么想来着,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太给您添麻烦。”
涛子干笑了一声:“用不着客气!祝你生意兴隆吧。”
“我肯定得兴隆啊,有一件事儿当着青天白日的我想把话跟你说明处,我还惦记着,有一天,我得把金鹭再给买回来。”
“什么什么什么?我没听清!”涛子说着挑衅地把耳朵伸了过去。
管军抬头看了一眼天:“这太阳有点儿晃眼,可晃眼我也得这么说:有一天,我,管军,得把金鹭给买回来!”
涛子讥嘲地笑了:“是吗?蚂蚁吃大象,嘴不小,胃不小,胆子可也不小啊。”
“分怎么说了,大象大,得有个死吧?烂吧?一口是吃不了那么多,可时间长着呢,是不是?”
58
妮可在街上走着,涛子开着车快速地从她身边儿过,正好轧在妮可旁边的水坑上,溅了妮可一身水。
“臭不要脸的你给我站住!”妮可冲着车大骂道。
涛子从反光镜看见妮可叉腰骂街,一个急刹车就站住了。涛子脸色阴着,下了车径直朝妮可走来。涛子走到妮可跟前,见她那么年轻,妖娆,一脸的阴毒改成了笑容:“小姐,对不起。我赔您衣裳。这北京城但凡您看得上眼的地儿您挑一个,千万好好想想,别糟贱了我这份儿诚意。”
妮可也不客气:“真让我挑啊?王府饭店!别的地儿我可不去啊!”
“那请吧!”涛子说着,摆出手势,请妮可上车。
涛子真的把妮可拉到了王府,而且出手阔绰,不仅赔了衣服,还赔妮可一顿饭。席间,涛子的眼睛不时地在妮可性感的身上溜过,看得妮可多少有些不自在了。
“妮可小姐,衣裳我可赔您了,三套赔一套,心够诚吧?饭我也请了……还想怎么惩罚我?只要您开口,我就全当圣旨了。”
妮可故做镇静着:“行了就这么着吧,饶了你了。”
“别啊,就这么饶了我也太轻了。这样吧,我给你一张名片,”涛子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妮可,“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亏了,随时找我,我接着赔……”
妮可笑了:“那不就成宰人了。”
涛子着迷地看着妮可:“千金难买一笑!架不住我愿意挨这宰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给我留一个电话吧,这满大街都是人,偏咱们俩碰上了,不能不说是缘分吧?咱可不能糟蹋了这缘分……”
妮可眯眼望着涛子,一脸的妩媚:“缘分?咱俩可没有……”
“怎么啊,留个电话你害怕啊?有人看着?那就更有挑战性了。”
老话说得好,自古红颜是祸水。对妮可而言,她喜欢男人为她玩儿命。她喜欢这感觉。
“你喜欢挑战啊?他可是在牢里呢。”
涛子笑了:“牢里?牢里有警察看着,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用不了两年他就出来了。”
“两年!两年哪!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干等着一个深牢大狱的人,知道这叫什么吗?罪过!这是我们全世界男人的罪过!这么漂亮一个大牡丹花开给红绿灯看啊?就冲这,我还得向你赔罪,得替全世界男人向你赔罪……”说着,涛子拉住妮可的手,“妮可,以后这就是我的责任!我当仁不让了!”
妮可的手就那么放在桌上,指甲上涂着娇艳的红色,让涛子抓着,没有收回。
59
管军和胡小玲都没有想到的是,生活会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正当管军的买卖一天天有所起色时,意外发生了。当晚正好轮到胡小玲他们值夜班。110信息台里不断地传送着这个城市里各个角落的报警信息。
胡小玲看了看表:“到点儿了,该睡的都睡了,该醉的差不多也都醉了……就咱们警察,没醉,没睡,等着醉的借酒撒疯,等着睡的撒呓挣梦游,忙啊!”
旁边的同事不约而同地笑了。没等大伙的笑声消失信息台又传出一条信息:“有群众报警花鹭园附近柔光灯具店着火,已经报了119,请110民警前去配合……”
胡小玲一下子愣住了。只片刻,胡小玲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胡小玲他们赶到时,火已扑灭。消防车也开走了,只剩下鸣叫着的笛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城市深处。
管军愣愣地站在店前,看着一个已经完全烧糊了的店,他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这怎么回事……这怎么就着火了啊?!”
胡小玲急了,劈头盖脸的一通训:“你问我!我正想问你呢!你这都是怎么搞的啊?我嘱咐过你没有?嘱咐过你没有?!我嘱咐过你没有,小心防火?!”胡小玲呼呼地喘着粗气,她是真气着了,可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上车吧,跟我回派出所!”
管军懵懂着,真希望这是梦,可眼前的一切不容他有任何质疑。
与此同时,妮可正跟涛子在一起共进烛光晚餐呢,好不浪漫,好不温馨。妮可端着酒杯刚到嘴边,手机响了。
涛子看了一眼妮可放在桌上的手机,笑笑道:“看来,这二半夜的还真是有人看着啊?”
妮可白了涛子一眼:“讨厌!”接着把手机盖翻开听电话,“喂……啊?”妮可挂断电话,匆匆就站了起来:“我得走。一个哥们儿,管军,灯具店着了。”
涛子一惊:“谁?”
“你不认识,我一个哥们儿,叫管军,开了一个灯具店,着了,让我去派出所……”
涛子都听惊了,接着忍不住地就乐了:“它……它怎么就着了呢?奇怪!天火吧?!”
60
胡小玲揪住管军和妮可调查到了半夜,可还是没弄明白这火到底是怎么着的。
“你再仔细想想,门锁了吗?”
“门锁了。肯定锁了。”
“灯呢,全关了吗?”
“全关了吧……”
“到底是关了还是没关?”
“关了。”
“闸呢,拉了吗?”
“……好像是拉了。”
“到底拉了没有?”
“……拉了。”妮可着急了,“您怎么还问啊,都问这么半天了,我都颠三倒四了……我记不清楚了。”
管军着急地催促道:“你别颠三倒四啊,你好好想想……它怎么就着火了呢。”
妮可显出很无辜的样子说:“我怎么知道就着了啊?你横是不能怀疑是我放的吧?……别问我了行吗?问得我脑子都不够使了。”
这时,另一个警察走了进来,把一张单子递给胡小玲:“119那边儿给回话了,说初步结论是电线短路起火。”
胡小玲生气地望着管军:“短路?!我问问你你的电线是怎么接的啊?!”
“我……我肯定是正常接的,我自己的店我总不能是奔着起火去的吧?”
仨人在一间屋里耗了一夜,眼见着从窗子射进来的太阳光线由暗到明,直到照得屋子亮晃晃的。此时,三个人真的都已筋疲力尽了。
胡小玲把记录递给管军和妮可:“看看对吗?对就签字。”
管军和妮可草草看了一眼,签了字。
胡小玲对妮可:“你走吧。”对管军,“你先别走。”
妮可不放心地看着胡小玲道:“怎么还不让走呀?”
“他的事没完呢。”
妮可先走了,屋里就剩下管军和胡小玲。
胡小玲面沉似水,也不看管军:“你的店损失了多少,我不管,也不想问了,但是银行的贷款,你明天必须去还。”
管军让胡小玲给催急了:“姑奶奶,警察同志,我的店都没了,我拿什么还贷款啊?你也得容我个工夫啊?”
胡小玲也急了,眼睛直直地望着管军:“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那我就只能把房子抵给银行了!我就没房住了!”
管军愣住了:“我的店着火跟你的房子有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你以为我的银行贷款是怎么办下来的啊?我一个片警,你以为拿什么给你办的贷款啊?”
管军听傻了,直直地望着胡小玲,心情很复杂,不但震惊还有感激:“押房子?你住的那套?你怎么这么愣啊?怎么着你也不能押房子啊?做生意都有风险,押什么你也不能押房子啊!我还以为你用的是关系呢。”
“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普通的小片儿警能有什么关系?”
管军不说话了,直直地看着胡小玲,对这个一直说话硬硬的伶牙俐齿的女片儿警刮目相看了。胡小玲又气又急,也直直地看着管军。
“你……你怎么这么舍得啊?对我?”管军感动地道。
胡小玲终于忍不住骂上了:“我拿你当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我想看着你东山再起,我也相信你了,你就是需要一个机会东山再起……可你,你算什么东西?!你珍惜了吗?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挣了点儿钱你就抖擞,你泡妞……那我都不管,你自由!可你为什么让它着火!我管片儿上从来没着过火,从来没出过这么大事儿,就是你!这一把火我这一年的努力全泡汤了,这叫事故,你知道吗?你算什么东西!你自己说说你算什么东西!”
管军不说话,任由胡小玲骂。
“我不管你怎么还,你必须还银行贷款!”胡小玲真的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管军还是那么充满感激地望着胡小玲:“我一定,一定不能让你们从楼里搬出来。”
胡小玲语调还是硬硬的:“那这个月呢?你还有钱还银行吗?都泡妞泡出去了吧?”
“你想错了,我泡妞根本不用钱。钱都押灯上了。我真没了。原来想着这个月挣的就够还的了,所以押了一批货……这一着火,都烧没了。你可能不信,但我说的是实话,是都烧没了。”管军说到这儿有点儿慌神儿了,语气中也带着绝望,“老天爷怎么就跟真有眼睛似的,它专门儿盯着我,连口气都不让我喘,单奔儿让我倒霉!”
“倒霉的是我!”胡小玲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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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胡小玲和江建平离婚时江建平光身儿而去,家里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胡小玲,可房子这么大的事儿,胡小玲必须得跟江建平说一声。
在茶馆里,江建平真是都听糊涂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胡小玲:“……怎么姓管的那儿着一把火你还得搬家呀?我都听糊涂了……”
胡小玲非常沮丧,没回答。
“怎么就走那么近了?”
胡小玲听这话不顺耳:“什么意思啊?怎么叫近啊?我就是想帮人一个忙,不行啊?”
“帮忙……不觉得这忙帮得有点儿大吗?”
“我跟他再近,能有你跟郭芳近吗?”
江建平给噎住了:“你这话可不好听了啊。”
“你说话好听!我就想跟你商量商量怎么办,你哪儿那么多风言风语呀?”
“你现在想起来跟我商量了,你借他钱的时候怎么不跟我商量啊?你是往里押房子啊,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啊?”
胡小玲被江建平问住了,气呼呼地不说了。
江建平一半是着急,一半也是生着气:“离了,跟我商量不着了是吧?钱是你的,房是你的,跟我商量不着了是吧?”
胡小玲也生气了,站了起来:“要知道跟你商量成这样儿,这回我也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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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建平不安地在屋里徘徊着,好半天就只重复那几句话:“我……我是想不明白了,她跟姓管的也就是做做思想工作,怎么闹的……就把房子押上去了?”
郭芳的目光追随着江建平,始终没回答。
江建平还是困惑不解:“就是一个警察,好心,想帮一个人的忙,免得他沉沦,堕落,我都理解,可怎么就把房押上去了呢?我问得没错啊,他们关系哪儿有那么近啊?”说完,停住脚步,看着郭芳。
郭芳也看着他,研究透了似的:“你在乎了?”
“我在乎什么啊?”
“你在乎胡小玲跟管军走多近……一个女人能把家底儿都押给一个男人,不是小事……”
江建平更不明白了,困惑地望着郭芳:“不是小事,多大事啊?……不能吧?像你说的那样,他们俩……不能,他们俩根本就不搭调,不可能是男女那回事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俩好不成那样儿,可我就是不理解了,胡小玲脑子里想什么呢就把家底押给管军了啊?”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是不管,是……真没钱。离婚的时候,钱都给她了,每个月有时候还贴给庆庆点儿,还有这房租……就不剩什么了,反正,还银行贷款是肯定不够……可我也不能眼瞅着他们让人从房里清出来呀。”江建平实话道出,情真意切。
郭芳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出来一个信封给江建平:“先拿去用。”
江建平愣了一下:“不行,不能用你钱。”
郭芳也愣了一下:“都这紧要关头了还分那么清楚啊,借给你,不就是救个急吗?”
“不是这意思……你看你又多想了,我是说你自己也得还贷款呢,不能拿你钱。”江建平转身往外走,“我……去趟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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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子开车送妮可在楼前停了下来。妮可下车,涛子也下车,想跟着上楼。
妮可拦住涛子道:“哥,这可不行。”
涛子笑笑:“我就看看你的窝什么样儿还不行啊?”
“不行……”妮可嘴里这么说着,可表情却很扭捏,“哥,咱可还没到那份儿上。”
涛子不纠缠了:“行,不上就不上……妮可,你难缠啊……”
“哥,难缠你才缠呢,不难缠你早走了,你们男人都这样儿,贱,是不是啊?”
“嗯,你啊,成精了。哎,我忘了问了,灯具店着火那事儿怎么着了?”
妮可愣了一下:“唉,还能怎么着啊,烧了就烧了呗……就是可怜我管军大哥,都不是从零开始了,我估计是从负数开始了……怎么你关心啊?”
涛子尽管嘴上没说,可心里这叫一个幸灾乐祸:“我关心那干嘛……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是关心你宝贝,没麻烦吧?……得,那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啊。”涛子说完开车走了。
涛子刚走,管军从另一边来了,叫了一声:“妮可……”
“哟!”妮可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看涛子走的方向,“哥,你是刚来啊还是等半天了?”
“刚来,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儿……”
妮可忙掩饰:“我正想事儿呢……哥,店那边儿怎么样了?”
管军沮丧地道:“妮可,有钱吗?有多少都行。”
涛子其实并没走,而是把车停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管军跟妮可说话呢。涛子的脸上掠过一线冷笑:“丫头啊,是,再难缠我也得缠着你啊!”
64
江建平在单位借了钱去找胡小玲,在派出所门口跟管军碰上了。这两个男人在这么一种情形下碰面,都感到了一丝的怪异。
“……我找胡小玲。”管军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也找胡小玲。”江建平的口气很是淡漠。
“是为……着火的事?”
“不是。着火的事我管不着,可房子的事儿我没法不管。”
“……给你添麻烦了啊。”接下来管军不知怎么说了,他没法解释。江建平也没法追问。
两个人都淡淡地干笑了一下,同时向派出所院内走去。
胡小玲怎么也没想到,管军和江建平一块儿进来了,她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了,就没打招呼,坐着不动。
两个男人同时掏钱,同时把信封放到了胡小玲桌上。
“别,这里头没你事儿……”管军忙把江建平的钱推了回去,把自己的钱推给胡小玲,“你看,这个月的钱我借着了……下个月也没问题,我想跟你说,不管怎么着,我都会按月还钱的。”
江建平把自己的钱推给胡小玲:“还是用我的吧,好在我每个月有工资,还算是有保证。”
胡小玲没接江建平的钱,把江建平的钱又推了回去:“我不欠银行钱,欠也是他欠。只要他按月还就行了……用不着你的钱。”
江建平被胡小玲当着管军的面拒绝,面上很尴尬。
管军看看江建平,对胡小玲:“你放心啊,我一定,一定一个月不落都按时还,我一定不让你们为难,一定不让你们从楼里搬出来。”又对江建平,“谢谢啊,我捅的娄子我担着,这里头没您的事儿……您的就拿回去吧。”
江建平一听,自己反倒成外人了,没再说话,转身儿走了出去。屋里就剩下胡小玲和管军。片刻的尴尬之后,胡小玲开始打从心眼儿里烦上了管军:“管军,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就是一个花花公子,一个麻烦,除了捅娄子泡女人什么也不会。”
管军愣了一下:“我知道,挺让你失望的……别说你了,我自己都对我自己失望,我什么人啊我!”
“那就这么着吧,我忙。”说完,胡小玲忙开手上的活了,不再看管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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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军再度从胡小玲的视野里消失了。妮可站在门前失望地看着门上的锁:“他上哪儿了?他……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胡小玲也站在门口望着那把锁,没说话。
妮可忽然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胡小玲:“他不会想不开吧?”
胡小玲没言语,转身走了。
此时,管军正坐在火车上出神地听着火车哐哐当当的响声,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好了。列车员查票,查到管军面前。管军只有站台票,自己还迷茫着,没有察觉。
“你怎么只有站台票啊?”
管军回过神来:“哦,赶到车站晚了,来不及了,就……上来了。”
“补票!你上哪儿啊?”
管军一时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列车员看着他,有了鄙视,把他当成蹭票的了。
“车到站是哪儿?”
“天津。”
管军随口说了句:“就天津吧,到天津我就下。”
列车员看管军迷茫的神情,觉得了不对,问了一句:“您上天津走亲戚呀?”
“没想好。”
列车员心好,想劝劝管军了:“天津,离海近……没想好就再想想,可别想那想不开的,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眨巴眼就过去了。”
管军笑笑:“谢谢。我没什么想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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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子又“赔”了妮可一顿饭。可是妮可心事重重的,就是打不起精神来。涛子看在眼里,诡秘地笑了一下,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推给妮可。
“什么啊?”
“打开看看。”
妮可笑笑:“要是拿什么不值钱的玩艺糊弄我我可隔窗户扔出去啊。”
涛子也笑了笑,回头看看餐厅里的人:“那啊,我也跟着跳出去,马上还就成新闻了。”
妮可把盒子打开,是一套灿烂生辉的珠宝。妮可哪戴过这么贵重的东西,顿时妮可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这……我看着这可真是假的,这要是真的得多少钱啊?”
涛子不无自豪地说道:“跟你说,这辈子,我就没这么上心给一个女人挑过东西……”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啊?”
涛子把真情隐藏到了笑容后面:“你说呢?”
妮可笑了,看涛子不说话。
涛子又把一个小袋子推到了妮可面前。
“这又是什么啊?”妮可都有些傻眼了。
“房卡,顶层的套房,我定好了,上去,能看见全北京最漂亮的夜景。”
妮可为难了:“可是……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男朋友把我托付给管军了,他可看着我呢……”
“管军啊?”涛子不屑一顾地笑了笑,“你不是说他找不着人了吗?”
妮可表现出很担心的样子道:“可万一被他知道了……”
“他要是知道了,我们俩还得为你打起来,是不是啊?这事儿就更刺激了!宝贝儿这事儿怎么这么刺激啊?”说着,涛子拉住妮可的手,“这就得说是你的魅力了,怨不了我。”
涛子盯着妮可笑,像是猎人盯着已经逃脱不了的猎物。而妮可也真把这当成了她的魅力,也冲着涛子笑了。
67
江建平去派出所找胡小玲,胡小玲正在开会,没见着。从李海洋的嘴里江建平得知为了柔光灯具店着火一事儿胡小玲这会正在挨批呢。江建平想在这儿等一会儿,可又一想这里的人多数他都认识,以前还好,现在跟胡小玲离了,跟他们说起话来也别扭,于是决定回家等她。
江大妈开门一见竟然是江建平回来了,就像迎接回头浪子似地异常热呼:“哟,怎么你回来了?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
江建平沮丧地表情给江大妈泼了盆冷水:“妈,小玲都跟您说了吗?”
“小玲?跟我说什么啊?”江大妈看江建平神情不对,一愣,“等我把门框扶稳喽……”接着着急了,“我的老天爷,又怎么了?”
江建平将胡小玲把房子抵押贷款的事很含蓄地跟江大妈说了,不能说得太白,也不能说得不清楚,其实江建平自己对胡小玲的所作所为都还没想明白。
江大妈好像听明白了:“……就是说,小玲把房子当给银行了,是这么回事儿不是?”
“您要这么说也行。”
江大妈手松开门框了:“你也是为这事儿回来的,是不是啊?”
“是,我着急啊……”江建平是真着急。
江大妈看起来并不那么着急,背着江建平倒看出几分高兴来了:“那你就不许走了!万一哪天,银行把房子收了,你让我们娘儿仨睡大马路去呀?”在江大妈看来,什么事也没他儿子跟胡小玲的婚事大。这回正好,江大妈正愁想不出办法呢。
“我这不是想辙呢吗?”
“想辙,什么辙啊?车辙吧!建平,怎么着你也是个大老爷们儿,跟小玲再没感情,也不能在她受难的时候撒手不管。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更别说你们俩从小一块儿堆长大,还在一块儿过了那么些年,再说了,一千个不冲一万个不冲,有一个你得冲,冲你儿子,那可是你们俩生的……才十四五,不能让他流落街头吧?”
“妈,也没您说的那么严重。”
江大妈试探着:“小玲……怎么把房押给人家了?那姓管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呀?这怎么着也得有个说头儿啊。”
“我这不是问您了吗。”
“那你得问她,我哪儿知道啊。”
“你不是天天盯梢呢吗?都盯什么了?”
“我盯梢?我盯得住吗?!”江大妈稍顿,猜测道,“小玲跟管军好了?”
“哎呀妈,不可能!他们俩是哪儿焊哪儿啊。”
“我就说啊,这么想想都吓死我!走,进屋。”
江建平走进屋坐在沙发上,等胡小玲回来。这么一等就好几个小时,眼见着太阳都快下山了,胡小玲还没回来,江建平看看表坐不住了:“不行,妈,我得走了……”
“走?你哪儿能走啊?我能让你走吗?”江大妈说着拉住江建平的胳膊,“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啊。这小玲在路上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你不扶一把可不行。”
“您让我怎么扶啊?只有按月把银行贷款还上,这房才能保住……只能咱们大伙一块儿凑吧,我省着,能省多少是多少……”
“房保住了,那人呢?”
“什么人啊?”
江大妈白瞪江建平一眼:“我说小玲跟你!你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建平,你跟那孤儿寡母的住在一块儿也不是个事儿,你快搬回来。要是马上搬回来不好意思的,那个叫什么玩儿艺……叫管军的不是走了吗,你就还住那院儿去,过渡一下,搭个桥,等哪天再回来就是门槛迈门槛就坡下驴的事儿……”
江建平不爱听了,打断江大妈的话:“妈您瞧您说什么啊!”
“还装糊涂!我直接地把话给你挑明了得了,你好好的跟她给我复婚!”
正巧这时胡小玲推门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江大妈见胡小玲也回来了,干脆把话说明:“你回来了正好,你们俩都听明白了,好好的日子,过着过着,你们忽悠一下子,闹了一下离婚,赶了一回子时髦,现在得了,闹了也就闹了,时髦赶得差不多得了,新鲜劲儿也过去了,离婚有什么好?你们觉出来离婚的好了吗?这日子跟日子没什么太大区别,就是人一天天地见老……能老少平安没灾没病熬到白头就算是老天爷赏脸,别闹腾了,赶明儿早起,你们就办复婚去!”江大妈说到这口气中都带着央求了,“听妈的话,报纸上都说了,现在时髦的是复婚。”
胡小玲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地看了江建平一眼。江建平也看看胡小玲。都没回答江大妈的话,江大妈又说上了。
“还愣着干什么呀?给句话!什么都不为,就算为庆庆,也行吧?”
“妈……”胡小玲刚要开口,让江大妈堵了回去。
“你什么也别说,让建平说!建平,你表个态……”
江建平看着胡小玲:“小玲,妈的意思……你现在遇到难处了……”
胡小玲被戳了心窝子,说话变硬了:“你千万别这么想,别为了这么点儿事做什么决定,房子这事儿,说大,大,说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月银行的贷款,想什么办法都能还的吧?再说,管军不是也说了,想什么办法都得还。”
江大妈真急了:“管军,你还提那个管军,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我的小姑奶奶!”
“我跟他没关系……可谁也没想到出这事儿啊?”胡小玲望着江建平,“建平,我不用你同情我。跟谁都一样,你不能为了同情做一个决定,长不了。”
江大妈更急了:“小玲,谁让你说这个了?!”
话说到这份上,气氛僵这儿了。一头是自己的妈,一头是与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前妻,江建平怎么说都是不对,只得走为上:“妈,我先走了。”
江大妈看着江建平走了,急得直跺脚:“小玲,你就不会跟他们男的说句软话啊?”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跟建平不可能复婚……我从来没想过复婚。当时离了就没想。”
江大妈气急了:“你现在开始想也不晚!”
68
胡小玲住着的是当初派出所分的房子,这楼里还住着派出所别的同事。江建平从楼里出来,在楼口碰到了李海洋。
“哟,江哥,您回来了……”李海洋说完又觉得不对,改了口,“您走啊?”
江建平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说了声“啊”。
“所里批评小玲姐了,您是回来安慰她的吧?本来,还挺有希望晋升警长呢,这回可能得便宜了大老刘了,不用竞争,直接升了。”李海洋真是挺为胡小玲惋惜的。
江建平听李海洋这么一说,有些意外:“是吗?”
“小玲姐没跟您说啊?”
“没有。”
“她拿名誉这事儿可挺当真的,您还不了解吗,还是安慰安慰她吧。”
“啊……你也多安慰安慰她。”
李海洋笑笑:“我……行!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回见您。”李海洋说完,上楼了。
江建平站在那儿,是回去还是走,犹豫不决。这时,庆庆骑着自行车丁零当啷地回来了。
庆庆看见江建平:“爸,你这是要走啊还是刚回来呀?”
江建平不能再上楼了,开始教训儿子:“要走!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在同学家写作业来着。”
“是写作业还是玩儿啊?!……快上楼吧。回去……好好照顾照顾你妈。”
庆庆一愣:“我妈病了?”
“没有……”
庆庆笑了:“那没事儿她用得着我照顾吗?”
“我是说……她一天到晚那么累,你大小伙子了,别一天到晚地晃,该学会照顾人了。”
“这您放心,您走了,我妈要真有什么事儿,我不能跟您似的溜肩膀。”
江建平皱起眉头,口气严厉地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溜过肩膀?”
“您跟我妈结婚,人到中年了又分开这不叫溜肩膀?女人到这岁数了可不好嫁,我妈要是能找着一个特别好的我就不说什么了,我妈要是找不着比您更好的,那我可不溜肩膀,爸,我可得找您去。”庆庆说完拍拍江建平的肩膀。
江建平佯装生气,掸开儿子的手:“什么啊一套一套的,怎么学得没大没小啊?”
庆庆笑笑:“什么没大没小?这叫多年父子成兄弟。爸,背着我妈,咱俩,差不多得是哥们儿这境界了吧?爸,咱说句哥们儿的话,您走了……真一点儿也不想我们啊?”
江建平也笑笑:“……想。能不想吗?”
“我也说啊,爸,您要是后悔了可赶紧回头。”
江建平忙道:“哎,想和回头可是两回事,两股劲儿。”
“啊……哎爸,那,那天,您抱那小孩儿,管我叫哥那个小丫头,她妈……”
江建平没想到什么事也没瞒过自己的儿子:“瞎想什么呀?她妈跟我可没关系啊。”
“您瞧,您急什么呀?!”
“我当然得急了,这也是两回事儿。”
“行行行,两回事两回事儿。你是我爸,我是你儿子,这是一回事儿吧?”
江建平愣了一下:“我都快让你绕糊涂了,我走了,照顾你妈啊!”
69
江大妈远远地看着江建平拉着箱子走到公共汽车站上了公共汽车之后,直奔了郭芳家,敲开郭芳家的门。郭芳还以为是江建平忘记带什么东西,又返回来,没想到是江大妈,愣了片刻就有了戒备。
江大妈没心情跟郭芳兜圈子,开门见山:“丫头,我又来了……这回我也不找你上保险了,我没那份儿闲钱。我把话跟你挑明了说,建平跟小玲还得复婚,我就为这事儿来的。”
郭芳就知道江大妈开口还是这事:“他们复婚您找我谈什么?”
“我来拿建平的东西。”
郭芳还那句话:“他的东西让他自己回来拿。”
“闺女,别又跟大妈说这句话,他自己回来拿?他自己回来还拿得走吗?我自个儿生的儿子我知道,他心软,你这孤儿寡母的,他架得住吗?……别说他了,我也知道,你孤儿寡母的,不易。丫头,大妈我三十八岁守寡,一个人带着建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塌下来也得你一个女人的肩膀顶回去……孤儿寡母的难处我知道……”江大妈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说到这自己的眼圈都红了。江大妈拉住郭芳的手,“大妈这话都是良心话,丫头,我知道你难,里里外外都难。”
人心都是肉长的,江大妈一番话郭芳也深有同感,顿时心头酸溜溜的。
“可话往回说,你不易,活着谁容易啊?谁不得甜水苦水儿一块儿咽哪?我这么大岁数了,我图什么?活着,我就想看见我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一家四口,亲亲热热团团圆圆的。骨肉亲骨肉亲嘛,砸断骨头连着筋,我还就是想亲骨肉在一块儿。活着,我们在一块儿,将来死了,就连埋我们都埋在一堆儿……不分!”江大妈说到动情之处哭了,“丫头,大妈以前话有什么难听的都跟你赔不是了,今儿大妈我就算是求你了,让我把建平的东西拿走,啊!你呢,别再让建平来,就算是帮了我了。”说着,江大妈泪眼模糊地望着郭芳,“行不行啊?”
郭芳再走南闯北能说会道,也赶不上江大妈走的大半辈子路管用,就哪怕江大妈直着走,也比她绕弯子走得都远,她不能再说什么了。郭芳眼睛里也含着泪:“您拿吧。”
70
胡小玲骑车回派出所,看见江大妈正在门口往里望,下了车:“妈。”
“忙着哪?”
“刚从分局回来。您有事儿吗?”
江大妈话说得直接:“我把房都收拾好了,我还搬回平房住去。”
胡小玲一愣:“怎么了,您生我气了?”
“没有。等建平这回回来,还跟你一块儿住。”
江大妈这话说得太吓人了,胡小玲忙看看周围有没有同事:“妈……可我们离了。”
“不就是一道手续的事儿吗?”
“妈,这可不是一道手续的事。”
“怎么不是啊,日子不过了,离,是一道手续,想过,再结,还是一道手续。回头,你请半天假,建平也请半天假,能难住谁啊。”
胡小玲就是被难住了:“……妈。”
“这离了也大半年了,觉得怎么着,好啊?身边儿空着,大半夜被窝儿老有一半儿是凉的,有话都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说,好啊?”
胡小玲真是没法回答。
“要不你再找一个也行,也不见找……你有合适的吗?”
“没有。”
“要有比建平好的也行,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有吗?”
“没有。”
“这不结了吗?建平的东西我都拿回家去了,空身儿一个男的,跟孤儿寡母的住着,哪天抽不冷子出点儿什么事儿,让人讹上,可就说什么都晚了。建平背着人家就得背一辈子!怎么着,你跟建平也是那么多年的夫妻,也不能看着建平往火坑里跳吧。他就是想背,也得背着庆庆你们娘儿俩,旁人他背不着!”江大妈说完也不等胡小玲回话转身就走了。
“妈!”胡小玲想把话跟江大妈说明白,可叫也没用,江大妈一去不回头。胡小玲忙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71
江建平拿钥匙打开了家门,没想到的是,除了郭芳,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在。郭芳正带着她们看房。
“我回来了。”
郭芳没理江建平,接着给两个年轻的姑娘讲:“你们两个合租一套,占个大间儿,客厅也归你们用,挺划算的,价钱要说也不贵啊……”指江建平,“原来他租,一个人也是这个价钱啊,我一分都没涨。”
江建平不明白怎么回事,一头雾水:“郭芳……”
“你们再考虑考虑……”郭芳说完,转过头冷淡地对江建平道,“听说你要复婚了,恭喜呀。”
江建平更不明白了:“……谁说我要复婚了?”
“不管谁说的吧,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恭喜你了。你把钥匙搁这儿吧。”
“郭芳……这都怎么回事啊?”江建平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东西全没了,“我东西呢?”
“你妈都拿走了。”
郭芳说完,伸出手跟江建平要钥匙。江建平没办法,只好把钥匙拿出来,交到郭芳手上,然后转身走了。郭芳神情上有许多的失落,甚至眼睛片刻都有点儿湿润,可只能强忍着,回头问那两个姑娘:“怎么样啊两个妹妹,想好了吗?”
江建平没想到一回家郭芳竟来了这么一出,稀里糊涂地全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郭芳那儿出来径直去了派出所。
胡小玲正忙着,接到江建平电话匆匆忙忙地赶回来:“我去车站找你了,想截你来着,没碰上。又去郭芳那儿了吧?”
江建平声音里带着怨气道:“这回去不了了,房子租别人了,怎么回事儿啊?”
“别带气,是妈。她把你东西都拿回去了,想让咱们……复婚。”胡小玲说完又找补了一句:“她觉得,我这不是出事了吗?是个机会,想让你扶我一把……其实她就是找个借口吧,还是原来那意思,让咱们接着过……不是我的意思。”
江建平没话可说了:“那……怎么办?”
“你问什么怎么办?”
“我上哪儿去住?”
“要问这个……跟你妈住一块儿去呗。她不是搬平房去了吗,一个大活人,还能憋死了啊?”
“那……那件事儿呢?”
“哪件?”
“……复婚……”
胡小玲给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江建平。
“你想过吗?”
“没有……你呢?”
“也没有。”
“是不是觉得,离了也还挺好的?”
“说实话,没觉得特别好,也没觉得特别不好。”
“我也这么觉得。离不离的,也就这么回事。原来吧,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怎么这一辈子,从早到晚磕头碰脑的看见的全是你啊,真觉得有点儿烦……”说到这,胡小玲笑了,“是不是啊?”
江建平也笑笑:“是。烦,要不怎么谁都懒得碰谁了。”
“分开了吧,我原来想可能日子肯定不一样了,不得翻天覆地的变化啊……可我也没觉得啊,还是那样……反正还是那么忙……没添什么……色彩啊。”
“你说,要是还一起过,你觉得可能吗?”
“还是过去的老样子?……”
“嗯。”
“你觉得有劲吗?”
“就是……乍一想没什么,可要是深了一想,可不还跟原来一样嘛……还是有点儿可怕,是吧?”
胡小玲点了点头。
“管军有信儿吗?”
“有过电话,说贷款存上了。”
江建平这么一问,胡小玲忙往回找补:“你可千万别为了这个,就为了房子的事儿,就想着回头,用不着。”
“这事儿也挺吓人的。”
胡小玲解释道:“我借钱给管军……可没别的,就是想帮人家一个忙。”
“这话你说过了……不用解释,你就是好心,你这点儿好心我再不知道就真白一块儿过那么多年了。”
胡小玲笑笑。
江建平也笑了一下:“妈倒是有点儿怀疑你是不是跟管军好了……我不信。”
胡小玲想到管军的什么事,笑了:“怎么可能啊……”
江建平没注意到胡小玲的笑容不对:“我也说怎么可能啊,你跟他那距离,可不止十万八千里吧?……那这事儿,怎么对付妈啊?”
“跟以前一样,默契点儿,不管她怎么折腾,咱们俩都别动摇。”
“我就用不着表什么决心了吧?你知道我……就是不往回走,真出了事儿,我也不会不管。”
“知道。”
“那……往后看看,再说吧。”
“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