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王子
浦东总是很深刻。尤其是我每天走的这一段。北起卢浦大桥,南到闵浦大桥的这一段浦星公路。
这里总是很荒凉,不论有多少车,多少人,这里总给人一种灰蒙蒙的荒凉感。也许是否荒凉是跟车流、人流没有关系的。比如S32,总是没有什么车,横着开都可以,简直不像在中国,再看看干净的路面,清晰的黄线、崭新的标牌,你会感叹:“是不是有警车刚在前面开过道啊?太他一妈一豪华了。”对,如果你想体验这种豪华感,一交一 个20块,来转一圈吧。
但我要说的是浦星公路,荒凉的浦星公路。路的两旁零散的掉落着一些不知为何而建的房子、地铁站,棚屋。一到凌晨,还会有各种各样劣质的小面的停在路边,三三两两的,几乎遮住了半边马路。
不同方向的车道被隔离带分开了。加上又是浦东,路口很少。晚上,常常有黑乎乎的人影孤零零的站在隔离带的树丛里,撑着伞想要违规过马路。我算了一下,如果不抄近路他可能要走上3公里。也可能是她,你知道,这一段特别长,车开得快。但我还是看清楚了他的一性一别。我甚至看到了她手臂上的袖套,可以想象出她脸上的皱纹。撑着伞,要从一边到另一边。其实我不知道她们这么执着的穿来穿去是要干嘛。每天从这里经过,马路两边空空如也,我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靠什么生活。有限的住宅区像火星儿一样撒在路两边,之外的部分,要么是荒野,要么是工地,要么是一些做过路大车生意的校油泵,风炮火补,司机快餐。但浦星路的设计又是不利于临时停车的,所以他们的生意如何也在想象之中。
有时我因为一种深深的荒谬感而陷入绝望。他一妈一的在这样的一些地方,圈一块地,起个瞎JB扯的外国名字,就把房价提到四位数,这就是我国的城市化进程吗?如果是,那未免也太没有意思了。但也许城市化进程这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意思,我也真的没办法从这种空洞的字眼里找到什么意义。我只知道,不论我多么冷漠,多么麻木,只要我一看到那些像某种昆虫一般,撑着伞站在隔离带的植物里,或者正蹒跚的奔跑着快速穿过马路的人们,我就会没来由的鼻子一酸。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鼻子比较贱。这里车很多,车也很快。他们脸上的表情和我一样冷漠,尽管不远处可能就有被车轧死的猫或者狗或者人。
玩《维多利亚2》的时候,1836年,天朝一上来的识字率只有不到10%。我在这虚拟的治国游戏中反复的尝试,期盼奇迹,期盼着说不定自己能把中国搞好,但无论我开自一由 开民一主 还是开共和,结果总是一一团一 糟。科技、文化、商业……都发展不上去,最后总是陷入僵局,内乱,灾害,外敌,各种一党一 一呼百应。查了攻略,人们说,游戏里中国不能靠治理,要扩军,要侵略,要打仗,才能制霸全球。若不然,只有开挂。我笑,这哪里还是游戏,分明就是现实。游戏也遵循规律,里面有颠扑不破的东西。玩了一圈游戏,原来是给天朝算了个前程:要想搞好,只有靠开挂。善哉善哉,古之人不余欺也。
没错,也还是这些人,这些让我鼻酸的人,早上站在车道里,趁着红灯冲上来给所有车辆的车窗上塞广告名片儿。是卖二手车的。他往往刚一塞完,司机们就会厌恶的摇下玻璃,把名片丢在车窗外的地上。他们不为所动,四条车道,一一塞过,车窗缝儿,门把手,雨刮器,开着窗的直接丢在你身上。他们拿了那么大一把名片儿,不知道全部发完,能挣多少钱,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这种危险的工作中丧命。都不知道,他们简直就是些泡影,机械,单一,灵魂出离,转瞬即逝。
而据说这些如同泡影的人,他们生生世世,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
这都是真的吗?还是根本就是梦境和谎话。是谁设计了这么一个套,套住了他们在这里打转,但怎么转也转不出来。而这种想转出去的心情,却是代代不变。《西游记》里菩萨说: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所以忽悠得唐僧为着东土众生的救赎,一往无前。这已是千年前的故事,这是千年前的人为了芸芸众生之苦,所追寻的解决。如今千年已过,西游记被我们拍成了动作片儿,佛祖也好唐僧也好想必已经气得死透。而每到这时,我就会穿越般的、反复的想起《霸王别姬》里张国荣嘶吼着说:“你当今儿个是小人作乱,祸从天降,不是,不对!是咱们自个儿一步步,一步一步走到这田地的!报应!”
过年在家,我那修桥补路要不来帐的哥哥也在家嘶吼:那不止我干了活要不来帐啊,那周围的湖北的,四川的,陕西的,都要不来啊,2009年的帐都要不来,这还不是私人的帐,我们干得这活儿,还都是国家召集的,但就是不给钱啊!都说是要2012了,真他一妈一有2012,一下把大家都冲死,冲完,一起死干净拉到算事儿!推倒重来去球!他嘶吼完,乖乖进厨房炒菜做饭。整个年,我目睹这些无权无势的人们,忙着要帐,要生活。而我也回想着我那几个做着公务员,说话细声细气,开着帕萨特和途观的同学,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我“百感一交一 集”。他们都是好人,大家都是好人。都很好。大家都是对的。既然这样,那真不如一起死掉。
有人在西部演美剧,有人在首都开大会,有人如在云端,有人如坠深渊,有人想推倒重来,有人想一百年不变,有人提着脑袋过马路,有人在警车开道的车里晃脑袋,有人做生意一辈子不赚钱,有人刚生下来就身价百万。他们说,都是假的,空的。都是要完蛋的。可谁没完蛋过,我们这些玩意儿,生就泼皮,又有哪一个真怕过完蛋?王朝末年,杀了多少,完蛋了多少?一个城一个城的死,一个省一个省的灭,死了化灰了掉土里了,再生出来的,还是他一妈一一样的东西。有人说,中国啊是这不行了,有人说,中国啊是那不行了——唉,别争了,其实——不就是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