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饭
关于那张皱巴巴的彩一票 能换来一屋子的钱,我真的没想到。事实上那些记者在我家对面的宾馆里已经住了很长时间了,他们自从知道有人中了一亿的大奖就开始在我们镇的每一个兑奖点埋伏,而我就住在周先生的兑奖点边上。
不用想我也知道当我拿着那张彩一票 出现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惊险场面,但没办法,不冒这个险我也拿不到钱。真得感谢周先生,他办事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稳妥。就在那帮像恶狼一样的记者吃饺子的时候,我已经办好了兑奖的全部手续。当然,那顿饺子钱我留出来了,另外要给周先生的人情却始终没有送出去。
“你别害我啊大财主。”周先生那时皱着眉头紧紧一握住了我的手,而我的手里那包一皮着五万块钱的超大信封被他使劲后都变了形,我猜是这样,连我的手都感觉被周先生握得变了形。第一次被人叫大财主,有点莫名其妙。
并不是为了体面,是有天夜里我忽然对银行的电脑系统不那么放心。
“多个0少个0,要是那该死的电脑出了错,或者有人故意使坏,那我损失可大了。”我当然知道少了个0就少了八千多万块钱;我更担心银行的电脑系统忽然有天不认账,全部瘫痪后一毛钱都不给我算。
就是那个早晨我做的决定,宁可雇几个可靠的保安(还得是高级保安)守住这些钱,也不会让银行方面的人有机会给我搞花样。
当那些穿的破破烂烂的搬运工在我雇的保安的眼皮子底下一箱子一箱子的把人民币搬进我的家,那一刻我是满足的。
我爸就批评了我,说我这样太招摇。“好汉架不住人多啊,那几个保安未必抵得了无产阶级的千军万马。”其实我比他想得周到,除了保安之外我还装了红外线报警系统,摄一像一头 之类的更是无处不在。完全可以在卧室里就看到我家方圆五百里之内的动静。当然,最后也是保险公司的人给我吃了定心丸——很奇怪我没信银行却被保险公司忽悠去了一大笔钱——后来想想也是小钱,瞎图个安心。
但安心很重要。我对我爸说:“你就安心地养老吧,有任何事情就吩咐给小李。”
不能让我爸一妈一离开家,让他们把乡下的房子送给了亲戚之后,我要求他们“一步都不能离开这栋别墅”。
他们也知道我这是为了他们好。有钱之后安全第一位,健康有钱加安全才有幸福的人生。健康得自己修,其他都要靠和谐社会。真的,有钱也得靠和谐社会。
话说那个小李是我高价聘来的超级管家,以前他是运动员和侦察兵,一脸横肉,不苟言笑。虽然外表很不招人喜欢,但小李在我看来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反正他要有什么开销只要跟我发短信我就会满足他,这是我对他角色重要的某种一交一 换。即使我知道他根本不亲自帮我办事也无所谓,只要那些蔬菜水果和琴棋书画(我一妈一的新一爱一好真是高雅)能顺利妥当送进我的别墅,别的都不需要特别上心。
再说那天搬运工帮我搬完了钱,其中有个调皮的小搬运工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话了句话,我哆嗦了一下。其实我该放心,在他们开始工作之前都是经过了安全检查的,他们身上不会有匕首和手槍之类的东西。拳头?一拳头打不死我。
那小搬运工对我说:“老板,你脑子怎么想的,不是都有银行卡嘛?”能看出那些是钱。看来谁都能看出那些箱子里都是钱。
但你看,社会阶级不一样,考虑问题就不会在一个系统一个平面,嗯,我想说一个层面来着。
我本来是农民出身,不过现在有钱了。
这方面我成熟得很,觉得搬运工的问题我用不着跟他解释什么说明什么表达什么陈述什么,既然他嬉皮笑脸的,那我也会。
不过仅仅几天之后我觉得还是搬运工的想法比较实在,一捆一捆的把钱点给小李,这程序慢慢让我厌烦(他拿的可是日薪)。哦我没有亲自点,我看着小李自己先给自己点,然后他又点给我家的各种工人。我看着整个过程,耗时漫长,渐渐愁眉苦脸。
你看,尽管社会阶级不一样,还是有很多问题是共通的,他人的问题迟早要在你身上暴露,时间问题。我几天前的想法在今天看来就已经过气、落伍,进行了某种自我更新。
但愿我后天不要再这样。
反复无常的可以是一抽一象的命运,千万避免具体而实在,因为那会让我感到厌烦——无论谁反复无常我都觉得厌烦,我老婆(前妻)也是,所以后来我又找了个新的。
我前妻是跟我这么说的:你是不是有改来改去的毛病,就在你挑了第二个老婆的时候我总算得到了最后的答案。
我当时愣了一下,后来觉得她说的也对。真他一妈一对!
是啊,离婚前我最烦她说我改来改去——有时候怒斥她,有时候打打游戏倒也过去了。我对所有人“改来改去”的毛病都厌烦,对自己的倒还能容忍。
在我觉得现金结算是个麻烦之后一个礼拜,我又花了一笔钱让搬运工们把那一屋子的人民币搬到了银行里。本来我还有想法给那个好心提醒我的搬运工包一皮个五万块钱的红包一皮,不过可惜在那后来的三十个搬运工里没找到那张我熟悉的嬉皮笑脸。
没过上多久舒坦的日子(其实是无聊),因为我爸一妈一在我的“新桥别墅”呆了两个月后夫妻关系也开始出现了点问题。
首先是吵架,两个人都说对方不再一爱一自己,并以此命题开始辩论。确实是无聊,不然不会这么想问题和辩论这个问题的。
因为前面提到的婚姻的不幸,我这方面毫无自信——我根本不了解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无从下手帮助他们。
后来他们开始冷战,有整整一个月他们居然不跟对方说一句话。我那次糟糕的婚姻都尚不如此——这直接导致我的心情又陷入烦躁:他们互相不说话,又找不到说话的人,于是就想到了我。那阵子每天一早天都没亮我一妈一就来跟我诉说她的悲惨童年;而吃过了饭就轮到了我爸,他最一爱一跟我谈家族的历史。
一天两天我还觉得新鲜,后来就不堪这两位老年人的烦扰。
最后在小李的提醒下,我决定带着我爸一妈一去小月亮去旅行。“听说去一趟小月亮,人心会变得宽广,死灰都能复燃。”小李也是为了省事,广告词恰到好处,堪称一精一妙。他肯定不希望我死,但一定是希望我从地球上消失,成为一个会给他发钱但永远不再让他做事的老板。
小月亮就是月球,明白么?我是有钱人,还俗,难得给什么东西起一个外号还这样牵强了无新意。
我一妈一起初心疼钱。去一次月球可得花上一千万哪。之前当我告诉我一妈一这个数字的时候她半天都没闭上嘴巴。但当我说“爸爸他已经决定要去”的时候,她就闭上了嘴巴鼓起了腮帮子然后决心不做省油的灯了。
我一妈一最不能忍受吃瘪。
三千万,三个人,三张票,我定好了那艘直飞月球的航空飞船。我那个新老婆还不值得我花一千万,等我从小月亮上回来问一下小李,看她到底有没有出去偷一腥 。他们都说有钱人的老婆因为空虚寂寞很容易犯傻,我不这么觉得,我只是觉得她要的太多,那方面我真给不了她——满分,她要的满分。
不是身一体的问题,真不是。自从有钱后我身一体就变好了——完全是精神上面的问题。我觉得那事儿没意思透了,在我可以拥有很多的时候。
去小月亮是包一皮船,所以我想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那天正好十五。我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我之前并不知道去月球要花多少时间。进了飞船他们告诉我时间将会停止。在我们听到“嗖”一声之后,我们就像钻进了一根肥肠里,咕噜咕噜的感觉直想吐。好在很快就能适应,反正也没多少东西好吐,之前我们都被通知一天不能进食呢。我跟我爸一妈一在飞船里严肃的谈了他们的婚姻问题,“价值三千万呢!”我说,“要不是你们烦我我也没打算带你们去小月亮上散散心。”
他们频频点头……我感觉他们没我适应的快,要是不拼命点头分散注意力一定还会把肠子吐出来。
忽然间就降落了。我问船舱的驾驶员:“到了?月球?”
“是啊。”那个驾驶员发出了周星驰一样的“是啊”。
走出舱门那一刻怎么感觉就像是去了国外或者是第一次到了外地那种感觉?月球并不是我想象中坑坑洼洼的那种乡村泥地环境。不远处就是一个集市,人不多但还有点人气。
大气稀薄,呼吸有点短促,不过也不至于难受。开始我还担心这一点,更担心我爸一妈一会不会有什么月球反应。我们一跨步就蹦蹦跳跳的,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兔子。回头看着我爸一妈一跳跃在月球上的样子我真想笑,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大气那么稀薄)。我一妈一跟在我后面一边跳一边说:“儿子,你老一娘一我饿啦。”然后她看了一眼我爸。
也是,该请我爸一妈一在月球上吃点啥。之后我才意识到月球上仿佛花的是日元,反正钱都不当钱,哇哦,一个馒头就好几十万。那个价目表真不能让有心脏一病的人看。
得先翻到人民币那一页,对,肉包一皮子要五十万,菜包一皮子都要四十万,实心包一皮子也要二十万。
“啊,我的一妈一啊,这么贵啊?”我一妈一大叫,“地球上一个馒头最多也就一块钱。”
“看你们坐飞船从地球上来的,出得起旅费还吃不起这几个包一皮子?”那个馒头店老板在递给我三个肉包一皮子之后恶声恶气地对我说,“算你还有良心,还有小伙子到了月球上请女朋友吃实心包一皮子的呢,真贱。”
好吧,只有艺术家才有虚荣心,要不是中了彩一票 我衣食无忧也变得毫无欲一望,没准我都是个大作家了。我一妈一一边吃着肉包一皮子一边对我说:“儿子,还有钱吗?”
我爸用手肘子挤了我一妈一一下,说:“别在这里提钱不钱的,这里都是有钱人,别让人听到寒碜了我们家儿子。”
我笑着对我一妈一说:“我地球上的银行账户里还有好几千万呢。只要这里可以刷卡,就算在月球上请你们蒸桑拿也绰绰有余。
接下来就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等着我。先说好消息吧,地球和月球用的是一个银行系统,也就是说,我的银行卡这里也能发挥作用;别高兴,还有坏消息。坏消息是,手续费高的惊人。
当然坏消息我可没让我爸一妈一知道。
在“星际商厦”——号称月球上最牛一逼一的百货店,我给我一妈一刷卡买了一件售价三百万的羊绒衫(刷卡的手续费是三百万!);我一妈一一边说“太贵了太贵了”一边高兴地跑进了更衣室。乘我一妈一还在换衣服,我给我爸刷卡买了个充气娃娃(售价五百万,手续费就不用交代了吧),并对他说,“要珍惜我一妈一,用过充气娃娃之后你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我爸对我做了个鬼脸后悄悄将充气娃娃塞一进了自己的背包一皮里。
知道我爸是个老实人,他对我一妈一还是真心和忠诚的,所以做儿子的我也不推荐别的方法给他。
本来我还想在月球上给我爸一妈一开个房间,让他们在月球上就消除隔膜重燃一爱一火,但无意中听到人家闲聊,这才知道那些航空飞船运行商全是流一氓 。为了不造成误会和尴尬,我找了个乞丐问:“飞回地球去还得再买回程票?”
“是啊,来时买的那是单程票,别傻乎乎的。我就是在月球上把钱都花完了……地球,我的家啊,回不去啦。”
看来他虽然在月球上要饭,心情还不错,说话还带有一些诗意。
我马上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我的帐户里应该还有三千万。不行,得赶紧回飞船。要是我爸一妈一继续逛下去还想买点什么月球纪念品捎回去,我该怎么拒绝也是我要面对的问题。幸好这个情况我了解得早……
那时夜晚已经来临。月球上的时间真奇怪,刚太陽才升起来呢。
“看,月亮,而且两个!”我一妈一指着一个“月亮”大叫。
“不是月亮,那个是我们的地球!”看来我爸懂点天文常识。
“那么那个是什么?”我一妈一又问。
“是金星。”我说,“蓝色的是地球,红色的是金星。”
接着我一妈一就陶醉在第一次拥有两个月亮的神奇感觉之中。
月球上气一温一 不高,夜晚感觉凉嗖嗖的。只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觉得越来越暖。
忽然有一刻我浑身一凛,心想,要是待会儿去航空飞船上刷卡买票也要收手续费,那么我……
回到地球上又可以重新做人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