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从纽约来的老鼠有了另一个计划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在草原传开了。动物们从四面八方拥向赛门的池塘。中午时分,一大群人已经聚集在了老乌龟经常晒太阳的那根原木周围。乌龟也在那里躺着,想像其他人一样等着听塔克要说些什么。老鼠跃上身边的原木,环视四周,在它眼前的是一张张期待的面孔。
“朋友们,草原的住户们!”它开口了,“大家知道,毁掉你们家园的工程已经开始了。”人群中发出一片抱怨之声。“这一点,那些人类知道得更清楚。”塔克说,“可就在今天早上,我想到一个主意,也许能奏效!”
“好哇!”各种各样的田鼠聚集的地方发出一片欢呼声。
“等我们安全以后再叫好吧!”塔克说。它继续讲述:“就在刚才,我们发现哈里和艾米莉住的地方曾经是一个叫作约瑟夫.哈里的人的家,我就有了个想法——”
“约瑟夫.哈里!”乌龟赛门叫,“噢,我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已经——已经——上帝啊,我甚至都记不清已经有多少年啦!”
“非常有意思,乌龟先生,”塔克说——它急于继续讲述它的计划,“然而,目前——”
可赛门却开始了一番话旧——对它来说,那是件特别有意思的往事,令它记起数年前的一个场景。“我记得我的祖父——它叫作阿莫斯——我记得我刚出生时它就告诉过我,它的祖父——也就是我的曾曾祖父——”
“乌龟先生!”塔克急得直跺脚。
“——它的祖父,”可赛门只管继续说,“告诉我的祖父,说它记得哈里一家住在农舍的那些日子。它给它讲了那一夜的大火。我记得我祖父说,哈里家有只大狗,它打翻了一盏煤油灯——回想那个年代,还没有电呢,人们只得用煤油灯——然后……”
“乌龟先生!”塔克老鼠不耐烦地大叫,“如果你可以让我把我的计划讲完,而且,如果我的计划能管用的话,也许你的孙儿们也能有事情可以回忆了!”
塔克的愤慨让赛门震惊,也让它从回忆里重回到现实中来。“哦,不管怎么说,”它说,“你继续讲吧。”
“长话短说,”塔克说着看了乌龟一眼,表情严肃,“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人们相信那间农舍原先是属于约瑟夫.海德雷的,而非约瑟夫.哈里。柴斯特,你说过人们并不知道约瑟夫.海德雷到底住在哪儿,是吧?”
“是啊,我说过,”蟋蟀说,“可是……”
“等等。”老鼠抬起一只前爪打断它,“如果我们可以让人们相信大草原就是约瑟夫.海德雷的宅地和农场,我猜想人们是不敢毁掉这样一个——”它长而尖的声音此刻变得非常郑重而意味深长,“——这样一个有历史意义的地方!所以我们必须去糊弄一下那些愚蠢的人们。怎么样?你们认为如何?”
动物们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权衡这个主意。然后有些人开始面露微笑,更有些人笑出声来。兴奋的热浪在它们中翻腾。愚弄人类像是个游戏,却是一种拯救草原的手段。
“现在我想我们应该这么做,”塔克说,“首先,我们——”
“哦——塔克,”蟋蟀柴斯特说,“原谅我打断你。可即使我们能够这么做,但那是不是有点儿——哦,我的意思是说,像说谎?”
“噢,柴斯特!”塔克大叫,“你太老实啦!这并不好!人类要毁掉你的家啦!毁掉每个人的家啊!而你还在为说个小谎而过意不去!我还能想出来的另一个办法就是,等到星期一的早上,我们当中所有有牙齿的人全部出动去攻击那些工人!我们要让镇上相信,草原上到处都是疯狂的啮齿动物。但那样也许他们就要到这儿来把我们全都灭掉了!”
“柴斯特,”亨利猫说,“试着说服自己这不是个谎言吧——只是个善意的欺骗而已,是为大家好。”
“没错!”塔克说,“一个‘善意的欺骗’。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人类好——如果他们脑子不够灵光保留住美丽的草原的话!”说话间,它又是一个计上心来,“想象一下那种荣耀的情绪吧,柴斯特!他们会有多么骄傲——因为发现了约瑟夫.海德雷的宅地。一想到那种爱国主义精神,我就想哭!”
“好吧。”柴斯特同意了。
“好!就这么定了!”塔克老鼠说,“下面是我们要做的:首先,各种各样的野兔、田鼠到那地窖里去搜集些看上去不算旧的东西——不算太旧的!如果有疑问——比如说碟子啊,家具啊——问亨利、柴斯特或问我都可以。找到那些看上去至少还没有几百年那么老的东西,就把它们弄出地窖去藏起来!行动吧,野兔们和田鼠们!”塔克逐渐说到了计划的精髓,它拍拍两只前爪,又搓了搓,很有作为这当下一群人领袖的样子。各种各样的野兔和田鼠则向农舍的废墟飞奔而去。
“我们也去帮忙吧。”从一边传来文质彬彬的声音——雉鸡贝翠西和哲罗姆坐在离其他人稍远的一边。
“太好啦!”塔克说,“你们俩和野兔、田鼠一起去。要‘淘’的,贝翠西!前所未有地‘淘’才行!”
雉鸡贝翠西接受这样的指示时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不用说,这辈子它还没有‘淘’过东西呢。它也并不太情愿这一整天都要跟一帮普通的田鼠为伍。可它意识到事情紧急,所以它甩掉了自己的骄傲——也告诉哲罗姆甩掉它的骄傲——一起飞走了。实际上,到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它已经发现自己非常喜欢这种“淘宝”了——或日“考古”,它更喜欢这么说。正是它,发现了一把纯银的勺子。大家都觉得一把纯银的勺子恰切地代表了约瑟夫.海德雷的宅地。然而,贝翠西凭借其锐利的雉鸡的眼神又注意到,在勺子把儿的末端印有非常细小的字迹,那是勺子的制造日期:1834年。这就说明,1834年是约瑟夫.海德雷可能拥有这把勺子的最早的一个年头了,而这显然不太恰当。贝翠西说,要是这样的话,它就自己留着它了,于是就把勺子带回自己的窝里去了。其他被发现的东西也都不够古老——比如说一个坎贝尔的汤罐头——被运了出来埋在了果园里。
地窖里的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塔克老鼠依然在赛门的池塘边上颁布着行动方案。“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这项工作交给你,亨利——就是去把我们在哈德雷家的阁楼上看到的那块牌子弄出来。记得我们看到的那块牌子吧,上面贴了用铁制的字母拼写成‘哈德雷’字样的那块?我必须要弄到它!这是事情的关键!”
“我可以去帮忙,”比尔松鼠说,“哈德雷家屋檐下面有个大洞,足够两只松鼠并排进出的。而且,那些阁楼里的机关,我们比人了解得更清楚呢。”
“很好!”塔克说,“那你去帮亨利的忙。但要等到哈德雷一家睡觉之后再行动——那样会容易些。”
“哈德雷跟海德雷可不一样啊。”亨利猫说。
“这个不用你操心,”塔克打断它,“你就看我的吧!提醒我别忘了把那本约瑟夫.哈里家圣经的第一页啃掉些。”
“为什么啊?”亨利问道,“那肯定还得费劲儿拽开。肯定会露馅儿的。”
“我处理之后就不会的,不可能会!”塔克说,“我打算做个手脚,让它变作约瑟夫.海××家的圣经——没有后文。人们就会认为海××就是海德雷的意思。这镇上还有什么比约瑟夫.海德雷自己的家庭圣经更珍贵的东西吗?嘿!嘿!嘿!”它不能自已地发出一连串尖声大笑。“你不要沮丧,柴斯特——这只不过又是一个善意的欺骗而已。”
柴斯特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它摇摇头,“你必须承认——塔克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它真是有办法!”
塔克有些小小的不屑,“你说对啦!”它表示同意,“我可是一只很有想象力的耗子!”
艾伦和小孩子们整个下午几乎都在继续着示威。他们不知道,在这个特殊的星期六,他们并不是唯一一拨儿为拯救草原而战的人。在废弃的果园里,穿过橡树大门,在农舍的地窖下面,也是一派忙碌——这可是草原上多年未见的景象了。田鼠们正在啃咬着一只破旧的帆布箱子。柴斯特说这箱子可以就扔在地窖里,但要让它看上去更破旧些。野兔们正在抓挠着一套木碗——木碗古旧得恰到好处,也在大火中遭到了部分毁损——这正是塔克需要的道具。雉鸡贝翠西和哲罗姆,在欣赏了那银勺之后,又飞到一堆碎玻璃中,挑拣出那些被侵蚀得最厉害的碎片,运送到果园远处花栗鼠哈里已经挖好的一个坑里面去。
塔克老鼠到处跑动,喊着,鼓励大伙儿。“记住!一切都要在明天野餐之前准备好!海德雷日是唯一一次很多人都到大草原来的日子,是吧,柴斯特?”
“对,”蟋蟀回答,“而且,如果明天没有奏效,到了下个星期,一切就都来不及了。”塔克一直朝西边看,盼望着太阳落山。“我必须得弄到那块牌子!”它说。夜晚终于降临的时候,它和松鼠比尔还有柴斯特回到了山坡那儿,等待着哈德雷家熄灯。而地窖里的工作并未停止。在一轮满月的映照下,动物们的搜索运输工作进行了一个通宵。
哈德雷夫妇习惯在周六的晚上熬夜在电视里看个电影再睡。这个晚上的电影是他们非常喜欢的一部。他们在很多年前看过,那还是在艾伦出生之前,这次一起重温,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感觉非常高兴。
塔克老鼠可不高兴,大半夜里像只橡皮球似的跳来跳去。“这是什么人啊?”它不耐烦地叫道,“是人还是猫头鹰啊?!”
“亨利也肯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柴斯特说。
“嗯,”塔克嘟囔着,“它整个夏天都像个国王一样地住在那儿——现在也让它履行一次责任!”
“熄灯啦!”松鼠比尔说。主卧室的灯光刚刚熄灭,“你就想要那牌子吗?要是我还找到其他的老东西呢?”
“偷出来啊!”塔克高兴地说。随后,它怕蟋蟀良心上过不去,忙补充道:“好,好,好,好——咬紧牙关,柴斯特。输赢就在明天啦。”
比尔跳过了公路,来到哈德雷家的草坪上,蹿上了房前的一棵枫树。枫树的枝叶直伸向房顶,一秒钟之内,松鼠已经在阁楼里了。亨利猫正等着它。它指了指那块牌子。在从狭窄的窗户投进来的微弱的月光下,那些铁制的字母“哈德雷”闪着光。松鼠和猫一句话也不说,开始把牌子向比尔进来的那个洞口拖拽。
阁楼的这部分正好位于哈德雷夫妇的卧室之上。哈德雷太太在床上坐起身来。“亲爱的,”她说,“我听见阁楼里有动静。”
“什么?”哈德雷先生喃喃道——他已经快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哈德雷太太说,“可我告诉过你好多次了,我觉得有松鼠跑进来过。”
“明天我去看看。”哈德雷先生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说。
“我听见这声音不是头一次了。”哈德雷太太说。她翻了个身,睡去了。
比尔和亨利连拖带拽地把牌子从屋檐下的洞里弄出来。“最好把它推出来。”松鼠小声说。它们喊了“一二三”用力推。牌子落下去,刚好掉到门前台阶几尺开外的地方——要是落在台阶上面,肯定会发出很大的声响来的。牌子“啪”的一声落在了草地上。亨利觉得跟比尔一道走比从屋子里的楼梯下去更容易,于是它也从那个洞爬了出来,跃过排水槽,跳到了屋顶上。“有点像入室行窃,是吧?”比尔在黑暗中笑道。它们都顺着枫树的枝条跳回到草坪上来。从草坪上把牌子拖到公路对面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抓紧时间!”看见它们俩从对面的黑夜中现身,塔克老鼠说道。
“我这就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老东西。”比尔说。柴斯特本想跟它说自己觉得这已经够了,可没等它开口,比尔已经消失掉,又折回到哈德雷家去了。
“好了,这就是那牌子,”亨利说,“我们拿它干点儿什么?”
“这是我要做的事!”塔克说。它开始疯狂地咬掉字母A四周的木头。
“你会扎了舌头的!”柴斯特说。
塔克把满嘴木屑吐出来。“我才不在乎扎了哪儿呢——只要我的这个计划能够奏效!”它继续啃着。楔进木头里去固定字母用的钉子比它想象的要结实,它花了一个小时才把钉子弄松动。然后,塔克和亨利一人拿着字母的一头儿又拉又拽,直到把那个A弄掉。
“可是你看,”亨利说,A的形状已经清晰地烙在了木头上面它原先待的地方了。“看上去还是哈德雷啊,只不过少了一个字母。”
“没什么办不到的,”塔克自信地说,“别担心。”
这时候松鼠比尔回来了。它一只爪子拎着一串彩色的玻璃项链,一只爪子举着一副嵌着细小铜珠的塑料耳环。“猜猜我找到什么啦!”它骄傲地宣布,“哈德雷太太的一箱子珠宝!”
“珠宝?!”柴斯特慌乱地说,“我们现在真是太离谱了!”
塔克老鼠自己在时代广场地下铁里也曾经捡过些人们遗失的珠宝,于是就凑上去看了一眼。经过初步审视,它失望地说:“只是时装珠宝,虽然还算漂亮。”
亨利猫来回扫动着它的尾巴。“我怎么觉得,”它轻轻地说,“我不认为那串玻璃项链或是那副塑料耳环像是从一位先人的故居里找出来的东西。”
“嗯。”塔克闷头考虑了一分钟,“我告诉你吧。如果我的计划成功,我肯定值得被犒赏一下——我会留着这项链。你可以把这耳环给雉鸡贝翠西,它也开始收藏了。如果它继续保持今天这种热情去淘宝,将来肯定会和我一样棒!”
蟋蟀柴斯特叹了口气,决定至少到明天晚上之前不去想“盗窃罪”这个词。
“好了,继续工作!”塔克说。它继续盯着那块牌子——这次没有咬它,而是啃起了字母A原先所在那块地方的木头。一会儿,A留下来的痕迹就被完全消除掉了。塔克把木头渣滓吐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进入最关键的阶段。”它先是小心翼翼地竖着在牌子上啃出了一道线。然后,在那一道的旁边,它又啃出了三条短些的、相互平行的道子——一个完美的字母E的形状突显出来。
“我明白了!”比尔说,“人们会以为牌子上写的是海德雷,而字母E丢掉了!”
“对!”塔克说,“现在,把它弄得旧一些就可以了——”它把字母L周围的木头咬掉,直到也把那字母弄得松动了。“我不想让这个也掉下来,”老鼠说,“只不过因年代久远而不牢固了。”它退后些眯起眼睛来端详那块牌子,就像是个木匠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嗯。还有点不对劲儿——是边上。”在牌子的下面,有两道优雅的纸卷样式的花纹刻在木头上,是那种康涅迪格州式的细节。“这对一位先人来说太过花哨了。比尔,你负责那边,我来这边。”松鼠和老鼠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精力充沛地又啃又咬。现在这牌子真像是一个毁损了的、饱受侵蚀了的、年代颇远的古物了。“好了!”塔克说,“完工!用作‘善意的欺骗’怎么样啊?”
“太好了!”亨利猫说,“当个赝品也很不错。”
蟋蟀柴斯特发出一声叹息。
动物们把牌子拖下了山坡,把它浸泡到赛门的池塘里去洗掉上面的木屑——也为了刻意营造出一种多年以来一直被雨水湿气浸染的感觉,然后把它带到了农舍的地窖里去——那里,最后一只筋疲力尽的野兔才刚刚爬回家去。
塔克坚持下到地窖里去亲自妥善安置那牌子。它摆在这里试试,又摆在那里试试,然后又摆回先前的位置——可放在哪里它都不满意。“看在上帝的分上,”亨利猫说,“你不是在装饰城堡!”
“我知道,”塔克说,“我在装饰废墟呢,但也要恰到好处啊。”它最后认为,那玫瑰树丛的后面是个合适的地点。那里离《圣经》很近,这样它们就可以一块儿被发现,但又不致离得太近而引起人们的怀疑。最后,它又把约瑟夫.海德雷的名字的最后三个字母啃得更清晰些,此时天已经开始放亮了。在暗淡渐明的光线中,老鼠环视四周。“好了!”它问,“这里像是一处先人故居的废墟吗,
像还是不像?”
“我不知道,”亨利说,“我从来没在废墟里待过。”
“反正,”塔克老鼠叹了口气说,“今晚在完成所有这些工作之后,我觉得自己像是先人的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