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银湖
第二天清晨，太陽还 没升起来，劳拉便提着水桶到银湖边的那口浅井打水去啦。在银湖的东边，灰白的天际布满了一道道深红色和金色的条纹。光芒沿着南岸一路延伸，照着西边和北边高出水面的堤坝。
西北方还 笼罩在夜色中，银湖静静地躺着，像一片银箔镶嵌在长长的野草丛中。
在西南边的茂密草丛中，野鸭嘎嘎地叫个不停。那儿正是沼泽地带的源头。水鸟尖叫着，迎着清晨的风掠过湖面。一只野雁大声啼叫着，从水面直冲上云霄，一群野雁跟着发出一阵尖叫，一只接着一只从水面掠过，飞上高空。它们排成一个巨大的三角形队伍，扇动着强有力的双翅，飞进光芒万丈的旭日中。
东边天际的金色光束越升越高，终于映照在湖面上，反射出绚丽的光芒。
太陽像一个金光闪闪的圆球，慢慢地旋转着，出现在东方天际。
劳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迅速地打了一桶水，匆匆赶回小屋。这幢新盖的小屋孤单地耸立在银湖岸边，就在修铁路的工人们住的工棚南边。陽光灿烂，小屋黄澄澄的，几乎淹没在了高高的草丛中。屋顶向一边倾斜着，看上去像只有半顶屋顶。
“我们等着用水啊，劳拉。”劳拉刚走进小屋，妈就说道。
“噢，妈！好美的日出！你应该出去看看！”劳拉兴奋地说道，“实在是太美了，我根本没办法移开我的眼睛！”
劳拉赶紧帮妈准备好了早餐，同时还 迫不及待地给妈描绘她看到的情景——太陽从银湖那边升起来，把整片天空染上绚丽的色彩，黑压压的雁群掠过湖面，飞向云霄。成千上万只野鸭在湖里嬉戏游玩，水鸟呱呱地尖叫着，迎着风飞过湖面。
“我听见它们叫了。”玛丽说，“这些野鸭嘎嘎地叫着，闹得不可开交，和疯人院里的一群疯子差不多。我甚至都看得见那个情景。劳拉，你讲得太形象生动啦！”
妈冲着劳拉笑了笑，她说：“好啦，姑娘们，我们要整整忙上一天呢！”说完就给她们安排活儿了。
在中午之前，她们要把所有的行李打开，把小屋收拾得井井有条。要把露意莎堂姐的被褥拿出来晾一晾，然后再还 给她，妈的床垫套要填塞上新鲜干净的干草。妈还 在公司的商店里买了几米色彩鲜艳的印花布，用来做成挂帘。她做了一幅帘子，她们把它横挂在小屋里，用来挡住屋后的工棚。她又做了一幅帘子，横挂在床与床之间，这样就隔出两间卧室，一间是她和爸的，另一间是姐妹们的。屋子非常狭窄，帘子只好紧贴着床铺。不过，当床上铺好妈的羽毛床垫和棉被时，整个小屋一下子就显得清新、明亮、温馨起来。
帘子前面是起居室，空间非常狭窄，煮饭的炉灶就在门边。妈和劳拉把可以伸缩的折叠式桌子靠着墙摆放在敞开的门前，再把玛丽的摇椅和妈的摇椅放在房间的另一边。地面还 是泥土地，留有很多难以拔尽的草根，不过她们可以把地扫得干干净净。和煦的微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这间铁路营地上的小棚屋里显得那么温馨，就像一个真正的家。
“这种小屋和以前的不一样，只有半边斜斜的屋顶，没有窗子。”妈说，“不过这屋顶盖得特别牢固，我们也用不着窗子，从门前涌进小屋的空气和光线是那么充足。”
爸回来吃午饭的时候，看见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得有条不紊，心里可高兴啦。他轻轻地捏了捏卡琳的耳朵，把格丽丝一把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不过屋顶太矮了，他不能像往常那样把格丽丝抛向空中，再一把接住她，逗得格丽丝咯咯直笑。
“可那座牧羊女小瓷像放在哪儿呢，卡洛琳？”爸问道。
“我没有拿出来，查尔斯 。”妈说，“我们又不是长期住在这儿，等你找到一块放领地，我们就要搬走啊。”
爸乐得眉开眼笑。“我有的是时间，去好好挑选一块好地方！你看看这么大的草原，除了一些铁路工人，再也没人居住在这儿，而且，这些铁路工人在冬天到来之前就要离开这儿。我们一定会选到一块最称心如意的土地！”
“等吃了午饭，我想和玛丽一块儿出去走走。”劳拉说，“我们要去看看营地，看看银湖，还 有这里的一切。”她说完就提着水桶，连帽子也没戴，就走向井边去提水，准备做午餐啦。
风平稳而强劲地吹着。浩瀚的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彩，辽阔的土地上空荡荡的，只有时值中午，才见有微弱的灯光在草丛中闪烁。一阵风吹来，送来了铁路工人们嘹亮的歌声。
铁路工人的马车回到营地。他们排成一条长长的黑压压的队伍，像蛇一样蜿蜒穿过草原。套上马具的马儿们肩并肩向前行驶，工人们齐步向前行进，他们光着头，赤裸着肩膀，皮肤晒成了铜褐色，有的穿着蓝白条纹的衬衫，有的穿着灰色的衬衫，还 有的穿着灰蓝色的衬衫，大家敞开嗓子唱着同一首歌。
他们就像一支小小的军队，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下，穿过辽阔的土地，那嘹亮的歌声就是引领他们不断前行的军旗。
风猛烈地吹着，劳拉站在那儿，一直静静地看着，仔细聆听着，直到最后一队人马走进营区，加入到低矮的棚屋周围的人群中，歌声也渐渐融入他们的高谈阔论中。劳拉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手里还 提着水桶。她急忙把水桶放进井里，打满一桶水就往家里赶。她脚步匆匆，桶里的水飞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腿。
“我……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看看那些工人排着队走进营区。”劳拉气喘吁吁地说，“他们的人真多啊，爸！而且所有的人都在齐声高唱同一首歌！”
“现在，调皮鬼，先喘过气来再说！”爸冲着劳拉笑了笑说，“五十组马车，七八十个工人只算得上是一个小营区。你应该到西边的斯 特滨斯 营区去看看，听说有两百个工人和两百组马车呢。”
“查尔斯 。”妈突然打断了爸的话。
一般情况下，当妈轻轻地喊一声“查尔斯 ”的时候，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可这一次劳拉、卡琳和爸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看着妈。她轻轻地向爸摇了摇头。
爸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直直地注视着劳拉的眼睛吩咐道：“你们女孩子千万不要靠近这个营区。你们出去散步，也不要到工人工作的地方去玩，而且一定要赶在工人收工前回到家里。这些铁路工人都是一些粗人，言谈举止特别粗鲁，你们最好是少和他们打交道，少和他们来往。劳拉，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还 有你，卡琳。”爸的神情显得异常严肃。
“好的，爸。”劳拉答应道。卡琳也跟着小声回答道：“好的，爸。”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有些惊恐不安。她不想听那些粗鲁的话，不管那些话说的究竟是什么。劳拉倒想听听粗话，哪怕只听一次也好。不过，既然爸不准她听这些粗话，她就应遵守爸的教导。
于是，那些下午她们出去散步的时候，就远远地避开了那些低矮的工棚。她们沿着银湖朝大沼泽地走去。
在陽光的照耀下，银湖像一条金色的缎带，从她们的左侧缓缓流过。一阵清风吹过，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轻轻地拍打着湖岸边。湖岸虽然有点儿低，但显得坚实而干燥，堤岸上水草郁郁葱葱。从波光粼粼的湖面望过去，劳拉可以看见湖的东岸和南岸，两面的堤岸高高地耸立着，差不多和劳拉一样高。一片小小的沼泽地从东北方伸入湖中，大沼泽向西南方向延伸开去，呈一个大大的弧线形，沼泽地带长满了高高的野草。
劳拉、玛丽和卡琳沿着翠绿的堤岸悠闲地漫步。一泓蓝汪汪的湖水随风荡漾，在陽光的照耀下泛着银光，缓缓流向大沼泽。她们踩着茂密的野草，脚下感觉软绵绵的，温暖无比。她们的裙摆被风儿吹得紧紧地贴在腿上，头发也吹得乱乱的。玛丽和卡琳的遮陽帽牢牢地系在下巴上，可劳拉索性把帽子拿在手上，拎着帽带一边走一边挥舞。沙沙作响的野草发出同样的喃喃细语，成千上万只野鸭、野雁、苍鹭、鹤、塘鹅，在风中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引吭高歌。
所有这些鸟儿都在大沼泽觅食为生。它们拍打着翅膀，扑棱一声飞向高空，然后又停落在沼泽地里。它们吵吵嚷嚷，躲在草丛中，相互聊着天，交流着收集到的各种信息，津津有味地嚼着草根，吃着鲜嫩的水生植物，品尝着鲜美可口的小鱼儿。
湖岸越来越低，一直延伸到了大沼泽才不见踪影。湖融入沼泽后，形成了无数个小水塘，它们被一米多高的草丛包围。水塘在草丛中泛着粼粼波光，无数只野生飞禽把这儿当成它们的幸福乐园。
劳拉和卡琳刚一踏进沼泽的草丛中，就惊得无数只野鸟啾啾乱叫，振翅向空中飞去，惊恐不安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刹那间，空中像炸开了锅似的，爆发出了叽叽嘎嘎的吵闹声。野鸭和大雁把它们带蹼的脚紧紧地贴在尾巴下面，飞快地越过草丛，停落在另一个大水塘里。
劳拉和卡琳一动不动地站着。扎人的草秆高过她们的头顶，在风中发出一种粗粝的哗啦声。她们的光脚渐渐陷入淤泥中。
“噢，泥巴软绵绵的。”玛丽说着，飞快地转过身往回走。她可不喜欢双脚沾满泥浆。
“快回去，卡琳！”劳拉喊道，“不然，你会陷进去，湖泊就藏在草丛里！”
劳拉的脚踝上沾着柔软的略带凉 意的泥巴，她站在那儿，被草丛中波光闪烁的小池塘深深吸引了。此时此刻，她多么渴望一直往前走，走进野鸟聚集的沼泽地中，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丢下玛丽和卡琳不管。于是，她只好悻悻而归，和她们一道走向地势较高的泥土坚硬一点儿的草地上，齐腰深的野草被风儿吹得频频点头哈腰，短短的略微卷曲的野牛草东一块西一块地生长着。
她们到沼泽地的边缘采摘了一些红艳艳的虎纹百合花，在地势更高的草地上采了一些长长的紫色水牛豆荚。蚱蜢像飞溅的水花轻快地从草丛中蹿出来。有的小鸟拍打着翅膀飞向云霄，有的迎风站立在被吹弯了腰的草茎上卖弄着歌喉。许多松鸡没头没脑地四下乱窜。
“啊，多么原始而美丽的大草原！”玛丽幸福地感叹道。“劳拉，你戴上遮陽帽了吗？”
玛丽这一问，劳拉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立即把吊在脖子后面的遮陽帽戴好，然后说：“戴着呢，玛丽。”
玛丽笑了起来：“你刚刚才戴上，我听到了呢。”
傍晚时分，她们才起身回家。她们那座盖着半边倾斜屋顶的小屋，孤零零地立在银湖岸上，看上去好小好小。妈站在门口，身影显得小小的，她的手挡在眼睛上方，正望着她们呢，她们向妈挥了挥手。
她们可以看见小屋背后的整片营区，它们散布在银湖的北边。最先映入她们眼帘的是爸工作的商店，商店后面是一个大的饲料店。再往后是工人们的马厩。马厩搭建在草原上一处略略隆起来的地方，顶上盖着沼泽地带生长的长长的野草。马厩后面一排长长的低矮的工棚，那是工人们睡觉的地方。再过去一点儿就是露意莎堂姐那间长长的伙食房。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露意莎堂姐正忙着给工人们准备晚餐。
接着，劳拉第一次看见了一幢房子，一幢真正的房子，它独自矗立在银湖的北岸。
“噢，我真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房子，到底是谁住在那儿呢。”她说，“那肯定不是来寻找放领地的人盖的房子，因为那里既没有马厩，也没有开垦出来的土地。”
她把她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玛丽，玛丽听后说：“这地方真美啊，有崭新的干净的小屋，有草地，有湖水。至于那幢房子呢，你老是猜测也没用啊，我们可以问问爸呀。噢，又有一群野鸭飞过来啦。”
一群又一群的野鸭飞了过来，排成一条长线的野雁也从空中俯冲下来，它们准备停歇在湖中过夜呢。工人们已经收工往回走，一路上谈笑风生。妈站在小屋门口，一直等着她们回到身边。她们迎着凉 爽的风儿，享受着清新的空气，沐浴着和煦的陽光，把抱在胸前的虎纹百合和紫色水牛豆荚送给了妈。
接着卡琳把一大束花插进水壶里，劳拉忙着摆餐桌准备吃晚饭。玛丽坐在她的摇椅上，把格丽丝放在腿上，绘声绘色地给她讲着呱呱直叫的野鸭，在银湖里甜甜美美睡大觉的野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