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而自由独立
在暴风雪到来的这些日子里,阿曼乐整天都在冥思苦想。他再不像往常那样有说有笑,甚至在干杂活儿的时候,梳刷起马匹来动作也十分迟缓。他甚至会心事重重地坐在那儿削木头,让罗雷自己动手做晚饭吃的煎饼。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罗雷?”他终于开口问道。
“看你想了这么久,那一定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吧。”罗雷回答说。
“我在想,镇上有人快饿死了。”阿曼乐说。
“也许真有些饿得快坚持不下去了。”罗雷承认他说得对,一面把煎饼翻过来。
“我说的是饿死。”阿曼乐重重地强调道,“就拿英格斯 一家来说吧,他家里有六口人,你注意到他那副无精打采的表情和他有多么瘦吗?他说他家的小麦已经吃光了。好吧,就让他拿走一桶小麦吧!可是这一点儿小麦能够让一家大小六口人吃多长时间?你自己算算看。”
“他一定还 有其他粮食。”罗雷说。
“他们是前年夏天到这儿来的,后来没有跟随修铁路的工人一块儿去西部,只在这儿申请到了一块放领地。你也知道一个人在第一年夏天能从草泥地里种出多少东西来。再说,这附近又没有能挣到薪水的工作。”
“这话是什么意思?”罗雷说,“打算卖掉你的小麦种吗?”
“你别想!只要有办法,我是绝不会卖我的小麦种的。”阿曼乐义正词严地说。
“好啊,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罗雷问他。
阿曼乐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我想处在同样困境中的绝不止英格斯 一家人。”他接着说。他慢条斯 理、条理清晰地计算出火车停开之前镇里大概存了多少粮食,然后又以有力的证据列举出已经缺粮食的人家。他还 估计了一下暴风雪停止后,清除铁道沟的积雪所需要的时间。
“假定暴风雪在三月停歇吧,”他作出结论,“我已经证明了在粮食运来之前,大家要么吃掉我的小麦,要么就活活饿死,我说得对不对?”
“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事实就是这样。”罗雷十分严肃地承认说。
“相反的,如果这种天气一直持续到四月——别忘了,那个老印第安人曾经预言说有七个月的暴风雪——假如四月之前火车还 不能开通,或者说在此之前不能运来小麦种子,我就必须留下我的种子,否则就会损失一年的收成。”
“的确如此。”罗雷表示赞同。
“还 有,如果火车在四月初还 不能开通的话,就算大家吃掉我的麦种,他们最后还 是会被饿死的。”
“好啦,言归正传吧。”罗雷说。
“归根到底,得有人去把种在镇子南边的那批小麦想法弄来才行。”
罗雷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人去的。这等于是拿一个人的生命去交换。”
突然,阿曼乐变得神采飞扬。他靠近餐桌,拿起一叠煎饼放在盘子里。“噢,为什么不去试一试?”他兴奋地说,把糖浆浇在热气腾腾的煎饼上,“有时候,结果往往出乎意料。”
“走六十里路?”罗雷吃惊地说,“到草原上去‘大海捞针’?去三十公里,回来三十公里,我的天啊!你要明白,暴风雪没个准儿,说来就来。自暴风雪来到这儿,每次放晴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天,更多的时候往往只有半天时间。这事儿千万干不得,阿曼乐,它就像炼狱里滚雪球,成功的概率等于零啊!”
“总得有人去做!”阿曼乐神情严肃地说,“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没错,可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罗雷说。
“确信自己是对的,就应该勇往直前!”阿曼乐引用他父亲的话说。
“凡事谨慎比追悔莫及好。”罗雷不甘示弱,引用母亲的话驳斥道。
“哎,你是一个生意人,罗雷。”阿曼乐回敬了他一句,“农夫总是要冒险的,他不得不这样。”
“阿曼乐,”罗雷十分严肃地说,“如果我让你这个大傻瓜在草原上失踪了,我怎么向爸妈交代啊?”
“你告诉他们说,你管不了我,”阿曼乐说,“我生而自由,白人,二十一岁……就算没有二十一岁,也和二十一岁一样能干。总之,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而我是自由而独立的,我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要鲁莽行事,阿曼乐,”罗雷极力劝说,“你要仔细想一想。”
“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阿曼乐说。
罗雷沉默了。他们静静地坐在炭火散发出来的温暖中,在油灯和反光铁片发出的明亮光线下吃着晚饭。强劲的风呼啸着,使得墙壁跟着微微颤抖,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狂风尖叫着,横扫过屋檐,在墙角处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声响,有时候就像瀑布落下一般发出阵阵轰鸣。阿曼乐又拿起一叠煎饼。
罗雷突然放下他的餐刀,推开面前的盘子。
“有一点可以确定,”他郑重其事地说,“你不会一个人去干这种又傻又难的事。如果你一定要非去不可,那我就和你一块儿去。”
“听我说!”阿曼乐惊叫起来,“我们两个不能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