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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填词如何乃有风度?答:由养出。问:如何乃为有养?答:自善葆吾本有之清气始。问:清气如何善葆?答:花中疏梅、文杏,亦复托根尘世,甚且断井、颓垣,乃至摧残为红雨,犹香。(《蕙风词话》卷一)
解读:此条极不好讲。何谓“清气”?只可意会,难以言传。清与浊对举,所谓“清气”,可视作尽去尘俗之念,当指一种精神、品质、人格。这种“清气”如何“葆”即培养呢?蕙风没有说,只打了一个比方。托根尘世的疏梅、文杏,虽托根尘世,处断井残垣之侧,甘之如饴,不为所困,即使摧残为红雨,其香如故。亦如颜回之”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由此可知,人之“清气”之培养,当远离名利。诗人词家,心有沉滓,何来“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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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词中之意,唯恐人不知,于是乎句勒。夫其人必待吾句勒,而后能知吾词之意,即亦何妨任其不知矣。曩余词成,于每句下注所用典。半塘辄曰:“无庸。”余曰:“奈人不知何?”半塘曰:“傥注矣,而人仍不知,又将奈何?矧填词固以可解不可解,所谓烟水迷离之致,为无上乘也。”(《蕙风词话》卷一)
解读:此条强调的仍是常州词派“含蓄”的词论观。即词中之意,必深藏于字里行间,不可刻意吐露,婉约派词人大多奉此。至于豪放派词人,多以一抒胸臆为尚。但“含蓄”不等于晦涩,直抒胸臆不等于直白浅陋。半塘所言“词固以可解不可解”,非真不可解也。只是作者写词要有词心,读者读词亦需词心,此所谓解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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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词不拘说何事物,但能句有意即佳。意必己出,出之太易或太难,皆非妙造。(《蕙风词话》卷一)
解读:此条三层意思,一是“有意即佳”,二是“意必己出”,三是“出之太易或太难,皆非妙造”。前两条凡有经验的作者,一般皆可做到,唯第三条,非学养莫办。太易,耳熟能详也;太难,过犹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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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少,勿学稼轩。非绝顶聪明,勿学梦窗。(《蕙风词话》卷一)
解读:稼轩,辛弃疾号。梦窗,吴文英号。辛词凭感发力量,盘旋郁结,如江流九转而奔涌,词因情发,是性情之词。无辛之性情,强作豪宕,极易流于叫嚣,所以无辛之性情,勿学稼轩也。吴词凭思力安排,以用字秾艳凝涩,结构曲折绵密,境界奇丽凄迷,时空颠倒自成一宗。非绝顶聪明,岂可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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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梅后词》《玲珑四犯》云:“衰桃不是相思血,断红泣、垂杨金缕。”自注:“桃花泣柳,柳固漠然,而桃花不悔也。”斯旨可以语大。(《蕙风词话》卷一)
解读:哀而不伤,伤而不怨,极符常州词派忠爱缠绵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