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野兽凶猛
第二天,刘洋早早地起了一床一。他走出镜子迷宫,才发现不远处的空地已是一地狼藉,帐篷已经消失了——一定是他们已经出发了吧。刘洋不免有些伤感,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像吉普赛女郎一般的秦冰了。
马戏一团一会去哪里,刘洋不知道。他很后悔昨天晚上没有与秦冰多呆上一会儿,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简单吃过早点,他就听到门铃响了。打开门,是王达黎来了。刘洋稍稍有点失望,因为王达黎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件很休闲的便服。刘洋是希望王达黎可以披着一身警服去吓一吓老爸,可王达黎却说他现在是休假期间,哪能随随便便穿制一服?
王达黎说得倒也在理,于是两人收拾好行李下了楼。
青石村是一个远郊的农村,要去那里,先得赶乘三个小时的车到达一个不大不小的乡镇,然后再转乘土三轮,沿着颠簸的机耕道再走上三个小时,才能到达青石村。而那只是到了村口,因为地形的原因,要到刘洋家的老宅,到了村口还得走半个小时的山路,而且全是上坡路。
大概中午的时候,他们才赶到乡镇。在镇上他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找去青石村的三轮车,可转遍了整条老街,却没找到一辆车。问了镇上的人才知道,只有在赶场的时候,才会有去村里的三轮来招徕生意。听了这话,刘洋与王达黎不禁有些泄气,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回刘洋家去。
刘洋尤为着急,他更害怕父亲今天看不到他回家,而与老一妈一一起选择自一杀。
正在他们焦急的时候,路边一家饭店的老板告诉他们,好像今天下午正好有一辆卡车要到青石村去,如果刘洋与王达黎不嫌弃,他们两人可以坐在卡车的翻斗里赶去青石村。
卡车停在镇外的公路上,听了饭店老板的话,刘洋赶紧拉着王达黎向镇外跑去。可刚一出镇外,他俩就愣住了。
公路旁的确有辆载重卡车,而在卡车旁,还停着一辆中巴车,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金色年华马戏一团一。
刘洋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金色年华马戏一团一的车。他几乎已经在猜想,他将永远见不到秦冰了,可还没过上二十四小时,居然在这里又看到了他们。刘洋一揉一了一揉一眼睛,的确是马戏一团一的车,他的眼睛没有花。而他还看到马戏一团一那个叫柳若风的一团一长,正坐在卡车的驾驶台上,优雅地吸着香烟。
中巴车上,传来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刘洋!刘洋!你怎么在这里?!”
是秦冰充满了惊喜的声音。
而卡车驾驶台上的柳若风在听到秦冰的声音后,也睁开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刘洋与王达黎。
柳若风得知了刘洋是回青石村之后,很客气地邀请两人上车。当然,刘洋和王达黎不用坐在卡车的翻斗里,他们都上了那辆中巴车。
秦冰一见到刘洋,就问:“你真是青石村的人?”
刘洋点头:“是的,我干吗要骗你?我是在青石村长大的,现在我爸爸一妈一妈一都还在村里住着的。”
秦冰眨了眨眼睛,有点失望地坐到了一边。或许她更希望刘洋是为了她才出现在这偏远的山区吧。
车辆启动后,秦冰给刘洋和王达黎介绍了一下马戏一团一的同事。刘洋已经知道了那个表演铁钉穿身的瘦子叫乌云拉木;另一个一精一赤上身沉默寡言的大汉叫昆仑一奴一——当然,这是他的艺名,不过人如其名,他果真长得像还珠楼主笔下的昆仑一奴一,有一身蛮力,却头脑简单。
马戏一团一到青石村来,是受了这里一家人的邀请。那家人要嫁女儿,按照村里的一习一俗,不仅要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还要请外面的戏班来演出三天。那家人的名字,刘洋听了倒也觉得熟悉,知道屋里家底殷实。听说那家人的女儿是嫁到国外,所以送亲的仪式也会做得格外隆重。
柳若风没在中巴车里,他坐在了那辆拉器材的载重卡车上。而刘洋在中巴车里逡巡了好几圈后,却起了疑惑——他没看到昨夜突发狂一性一咬死狼狗的侏儒阿龟。
刘洋不禁问:“阿龟呢?”
乌云拉木轻描淡写地回答:“在卡车上呢。”
“啊?”刘洋吃了一惊,“他那么矮,能坐在驾驶室里?”
乌云拉木笑了笑,说:“他哪能坐在驾驶台是啊?他被扔在了卡车的翻斗里。”
“什么?”刘洋与王达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被扔在翻斗里?”
乌云拉木点点头:“是啊,阿龟连同关他的笼子,都被扔在了翻斗里。”
“他还被关在笼子里?柳若风怎么这么不入道?”刘洋不禁问。
乌云拉木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要是把他放出来,那就是对我们的不人道了。”
乌云拉木解释道,五年前柳若风的金色年华马戏一团一在西南边陲一个苗寨表演时,在寨子里买来了阿龟。从苗人的嘴里得知,阿龟是十年前苗人在芭蕉林里捡到的。当时,阿龟正和一只小狼崽一起玩耍嬉戏,旁边还有一只母狼满怀柔情地看着阿龟和小狼。book.sbkk8.coM
苗入朝芭蕉林里放了一槍,两只狼闻声惊逃。阿龟虽然年幼,却敏捷地跟在两只狼后,在林间翻腾挪移,但却不小心坠入了苗寨猎人设下的陷阱。
苗人带回了阿龟,才发现他根本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只会不时发出类似狼嚎的叫一声。他们这才知道,阿龟出生的时候就被狼叼走。不知道为什么,母狼没有吃掉阿龟,而是把阿龟当自己的崽子养大了。阿龟是个被狼养大的“狼孩”——因为长期营养不一良,他早就停止了发育,所以一直只有三岁小孩这么高。
经过多年的学一习一,他终于可以听懂人类的语言,却怎么也学不会说话。他不喜欢吃米饭,连苞米都不愿意吃,他只喜欢吃生肉。有时他还会袭击寨子里的苗人,一旦他抓住谁的胳膊,就会狠狠咬上一口,然后津津有味咀嚼咬下来的人肉。
阿龟身上的兽一性一始终没有被消除,所以苗人把他关在了铁笼里。当柳若风听说这事后,就主动提出要带阿龟走南闯北。这当然正合苗人之意,于是收了柳若风一笔钱后,就让柳若风带走了阿龟。
而阿龟落入柳若风手里后,还是始终被关在了笼子里。不过每到演出的夜晚,最后一个闪亮登场的节目永远属于阿龟。柳若风安排了那场“人狼对决”的节目,他从来没有为阿龟的安全担心过,他知道阿龟身上的狼一性一远远高于那些所谓狼的后代。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化,狗一直受着人类的一宠一幸,身上的兽一性一早就消散了十之七八,又怎么能战胜阿龟?
有意思的是,阿龟虽然野一性一未泯,他偏偏与秦冰相处得很好。或许是因为阿龟的身上还有一点点人类的情感吧,所以当他看到漂亮的秦冰时,常常淌着口水定定地望着她。当秦冰出门的时候,他也老是执意要跟着秦冰一同出去。好在马戏一团一已经驯养了阿龟很长的时间。看他也从没有对人类的攻击倾向,所以柳一团一长也放心地让秦冰带着阿龟出行。
所以,当秦冰来到镜子迷宫时,阿龟也和她一起出现在刘洋的面前。
再回头说一下阿龟的表演。事实上,狗也是狼的后代,有着某些共通之处,所以阿龟与狼狗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对决。几年下来,阿龟的野一性一也渐渐被驯服,他每天夜里的“人狼对决”都是一场已经安排好了的做秀。不过谁都没想到,昨天夜里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咬死了他最亲密的狼狗伙伴。
柳若风认为阿龟身上潜藏的野一性一正在复一活,或许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已经变得很危险。所以柳一团一长执意把阿龟关进了铁笼里,扔在了卡车的翻斗后。
听了乌云拉木的话,刘洋默然无语。他望了一眼王达黎,这才发现王达黎也陷入了沉思。
是的,关于阿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狼孩的案例,刘洋以前也曾经听说过,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虽然说他们觉得柳若风如此对待阿龟,显得很不人道。可是对于一个兽一性一未泯的狼孩来说,怎么才是他最好的归宿?是送到研究所里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二十四小时研究,还是关在动物园里让好奇的观众观赏?
想到这里,刘洋与王达黎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中巴车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然后在机耕道上停住了。刘洋转过头来,望了一眼窗外,正好看到山壁一侧贴着一幅标语:“封山育林,利国利民。”另一侧是另一副标语:“禁猎动物,保护资源。”
标语下,则是一块布满青苔的界碑,碑上刻着红色的三个楷体大字:“青石村”。
下车的时候,刘洋看到瘦弱的乌云拉木正在把一玩着手里的一枚锈迹斑驳的铁钉,不由联想到那天晚上的表演,不禁生了好奇。他问:“乌云,你真的不怕疼吗?”
乌云拉木翻了个白眼,说:“钉子敲进你的身一体,你会不疼吗?我只是学过印度瑜珈术,还学了一点西藏密宗的心灵术。当钉子敲进我的身一体后,我就努力说服自己,钉子只是敲进了我的一副臭皮囊里,皮囊与我的身一体是分开了的。当我说服自己的时候,我也同时说服了自己的身一体,所以我就感觉不到疼痛了。”book.sbkk8.cOm
刘洋颔首道:“厉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催眠术吧?”
乌云拉木点点头:“更准确地说,应该叫自我催眠。我只能让自己感觉不到疼痛,却没法让别人也和我一样,所以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催眠师。”
就在这时,王达黎拉了拉刘洋的胳膊,说:“我们快走吧,还要走半个小时的山路,你不怕老爸等不到你想不开吗?”
一听这话,刘洋连忙和众人告辞,向公路一边的村口走去。过了村口,有一座年代久远的祠堂,早就已经废弃了。祠堂后再走几步,就是一条上山的小路,刘洋的家在山顶上。
离开马戏一团一的时候,刘洋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秦冰,不经意间,他竟有些呆了。虽然他还想多与秦冰说几句话,可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只希望回家后,可以快点把父亲的事处理好,然后赶下山来看秦冰演出。
山路陡峭崎岖,刘洋与王达黎上山的时候,不停遇到下山的村民。这些村民就是来迎接马戏一团一的,要嫁女儿的那家人也住在山上。当然,马戏一团一带着这么多东西,不可能上山的,所以当晚的表演只能在山脚的坝子上演出。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忽然看到路边有一条小径,在通往森林的边缘,有一座黑漆漆两层高的红砖小楼。小楼外是一片草坪,上面点缀着或白或红的小花。小楼有着哥特式小小尖顶,尖顶上还有个金光闪闪的十字架。
这一定就是穆神甫的教堂吧。几年前刘洋离开青百村的时候,还没看到过这里有教堂,大概是市里教会派来的传教士修了这幢小楼吧。
正好刘洋与王达黎上山走累了,于是决定去教堂里休息一下,顺便与穆神甫打个招呼。
教堂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两行排列整齐的长椅,椅子前是个教坛,上面摆着一张桌子,正对的墙上贴着主耶稣的画像。画像旁摆着一排矮长桌,桌上安放着许多或长或短的白色蜡烛。墙边左右各有一个小门,不知通向哪里。
“穆神甫,你在这里吗?”刘洋试探地问了一句。话音刚落,就看到墙后面左边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个村民勾着脑袋手捂着脸快步走了出去。因为教堂里的蜡烛并没有点燃,所以刘洋和王达黎都没有看到这个村民长什么样。
这时,从右边的那扇门里又走出一个人,正是身着黑色长袍的穆神甫,他的脸上微微有些愠怒之色。
“难道你们不知道吗?每天这个时候是告解的时候,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穆神甫质问道。
刘洋连忙吐吐舌头。虽然他不是天主教的教徒,但他也知道告解的意思。 ——当教徒做了心中有愧的事后,心里过意不去,往往都会到教堂去找相熟的神甫进行告解,把做过的事如实告诉给神甫。告解室里通常会隔上一道屏风,告解的人与神甫都不能相互照面。而神甫会严格遵照圣经的旨意,会坚决保守告解者的秘密,无论是谁来问,他都绝对不能说出别人的隐私。
刘洋很不好意思打断了村民的告解,于是连声抱歉。
穆神甫也认出了来人是谁,连忙挥了挥手,说:“算了,没什么关系。我在这里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才培养起村民对主耶稣的信仰,我希望他们都能够一心向善,心里执著了一点,所以才对你们动了气。真是不好意思。”
刘洋他们与穆神甫寒喧几句后,就出了教堂,继续上了回老宅的山路。
半个小时后,刘洋与王达黎终于攀上了山路的顶端,他们看到了山顶上的那幢低矮的土墙屋。刘洋心里不禁有些悻悻然,每个月他都给家里寄钱,可父母却舍不得把钱拿出来修一幢新屋。看到破旧的老宅,他难免有些担心自己会让王达黎瞧不起。
不过王达黎的脸上倒没露出鄙夷之色,他只是催促着说:“刘洋,快带我去见你爸爸一妈一妈一,我们劝他们把买来的女孩放了。”
刘洋点点头,然后走到了房前,大声叫着爸爸一妈一妈一的名字。
屋檐下,立刻闻声走出了一个脸上布满沟壑的老人,正是刘洋的蚂一妈一。她一见刘洋,立刻老泪纵横。
“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要是你不回来,我和你爸爸就要到半山腰里的教堂去见上帝了。”
“爸爸呢?”刘洋赶紧问道。
“哦——他今天一早就去村口为你接媳妇了。”老一妈一妈一答道。
“什么,你是说今天才去接那女孩?”刘洋心里一惊。
还没来得及给一妈一妈一介绍王达黎的来历,王达黎就脱口而出:“什么,你是说今天才去接那女孩?”
刘洋的一妈一妈一疑惑地望了一眼王达黎,然后说:“是啊,为了安全起见,今天晚上天黑了,才会把我们家刘洋的媳妇送过来。你一定是刘洋的朋友吧,一定也是跟来看看我们家刘洋媳妇长什么样的吧?呵呵,中间人说了,那姑一娘一长得可水灵了,是上等品,要不然也花不了两万块钱啊。”
刘洋的脸色很难看,他大声地说:“一妈一,你知不知道,你和老爸这是在买卖人口啊,这是犯罪!”
刘洋的一妈一妈一听了这话,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勃然大怒:“什么犯法?犯什么法?天高皇帝远, 我们这里哪家的媳妇不是买来的?叫你在外面 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你又找不到。看看你以前 读书时的同学,哪个没抱儿抱女?儿啊,爸一妈一还不是为了你好!”
“谁要你们这么对我好啊?我才不要你们买 来的女人!就算你们买来了,我也得放走她的!” 刘洋拂袖道。
“你敢!”一妈一妈一也动了真火。
王达黎赶紧劝架,拉开了刘洋,转头对刘洋 的一妈一妈一说:“伯母,您别生气了。伯父是去村口了 吧?他在村口哪里?”
刘洋的一妈一妈一喘着粗气,说:“我们家的儿媳 妇要天黑了才能送来,这几天村里的老赵家要 嫁女儿,晚上村口的空地上有马戏一团一演出节目。 刘洋他爸可能现在正在空地上帮忙搭舞台吧。”
看了看天,已经离天黑没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