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的时候,村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狗吠此起彼伏。
高河坐起来,他一整夜没有睡的安稳。原本因旅途的劳累而疲惫的身一体,现在更加酸一软无力。
高河想起,昨夜,将睡未睡间,纷杂紊乱的噩梦接踵而来,梦里有自己,有娟儿,有小表姐,有大表哥和二表哥。
高河忘记了,梦境是从何时开始。他记得娟儿曾敲开自己的房门。那也是梦吗……或者说,他真的见到了娟儿……
高河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却头痛欲裂,只好按着太一陽一一穴一一,勉强站起身。
穿好衣服后,杨年丰来了。
“睡得还好吧?”杨年丰笑着问道。
“好得很。”高河搪塞着,避开了杨年丰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白眼球上一定蒙盖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杨年丰依旧笑呵呵的:“那就好,出来洗个脸,咱们去饭厅见你姑姑和小表姐。”
高河心里“咯噔”一声,但嘴上却笑着:“好的。”
一番整理后,高河跟在杨年丰的身后走向饭厅,手里拿着给姑姑的礼物,心里惴惴不安。
进了饭厅,看到了坐在桌前的老太太,她就是高河的姑姑。
高河立刻大声唤道:“姑姑!我来了。”
老太太听到了高河的声音,面露欢喜,马上冲着高河的声音伸手招呼道:“高河呀,你可来了!快来快来。”
高河走上前,笑着说:“姑,你没变,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老太太的手有些颤一抖,摸一到高河的手,拉过来握着。她并没听清高河说了什么,两颗杏仁般的眼睛正对着高河,说道:“高河呀,想坏了我了,也不知道你想不想这个当姑姑的。”
“您说哪里话,我怎么不想。”高河把手中的礼品盒放在餐桌上,坐在老太太身边。
“城里过得好不?有没有找个对象?哎……你爹一一妈一一死得早,我这个当姑姑的也为你做不了什么,我这心呐……”
高河满面笑容,他知道姑姑已经开始絮叨了,嘴里不停地应着姑姑的话,一面用余光瞥着周围。
饭厅中,杨年丰站在门口笑看着老太太和高河。杨年喜不在,似乎还没有来。厨房里有人在做饭,那一定是……
高河想到这里,厨房里的人端着两盘菜走出来了。
高河马上站了起来,看着走出来的人,迟疑了一下,叫了声:“小表姐。”book.sbkk8.coM
“你小子呀,总算来了。”小表姐杨晓梅把两盘菜放在餐桌正中,斜着眼睛打量着高河:“做了城里人了,就不想我们乡下亲戚了,是不?”
“哪里……我没……”高河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杨晓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子啊,还是这么不懂玩笑。”
高河搔着后脑,呵呵地笑着。
“好了好了,你快坐下吧。你们一一娘一一俩多亲近,我这还有两个菜,你们先吃着,我就来。”杨晓梅说罢,又走回厨房。
高河坐了下来,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二表哥杨年喜已经坐在自己对面,正咪咪地笑着。
“你小表姐变漂亮了吧,哈。”杨年喜问道。
“嗯,是啊,变漂亮了呢。”高河答话道。
“跟娟儿比,谁漂亮?”没头没脑的,杨年喜问出了这么一句。
高河,杨年丰,同时愣住了。book.sbkk8.COM
杨年喜继续笑,仿佛他脸上的笑容是永远僵化的。
杨年丰狠狠地瞪了杨年喜一眼,杨年喜撇了撇嘴,拿起桌上的筷子跺了跺,随手夹起菜填进嘴里嚼了起来。
餐桌上,气氛陡然有些尴尬,好在老太太没有听到杨年喜的话,又拉起了高河的手,絮叨起来。
这顿饭,高河吃的很不踏实,杨晓梅一一精一一心安排了满桌的珍馐,但高河只觉食不知味。席间不断被老太太和杨晓梅问这问那,但高河却渐觉,这席间暖融融的亲情尽是伪装来的,直让他冷得发一颤,特别是小表姐杨晓梅的眼睛,虽然笑意盈盈,但目光却寒冷彻骨。
饭后,杨晓梅扶着老太太回卧室休息。
高河表示要帮忙收拾餐桌,杨年丰摇了摇头,说:“我看你没一一精一一打采,是不是火车上的疲劳还没有舒缓过来,这里不打紧,你回房休息吧,稍后我去找你,晚上我们大伙一起去一江一边玩。”
杨年丰说着话,又顿了顿,道:“今天,是跑火船的日子。”book.sbkk8.cOm
高河一摇三晃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跑火船……”高河心中暗想。
他记得河遥县跑火船的民俗。每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用竹竿扎成筏子,上面堆满稻草,然后将木筏浮在一江一面上,点燃木筏上的稻草,让燃一烧的木筏顺流而下,一眼望去,一江一上仿佛燃起了无数火一团一,天地一江一水都被染得红彤彤的,甚是壮观。
据说,这是为了带走一年来的坏运气,让大火和一江一水将厄运燃一烧殆尽、付之流逝。
高河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了一床一上,恍然间,想到了自己离开河遥县前,最后一次看跑火船的日子。
那一年的木筏,比往年都要大,筏上堆起来的稻草,有一人来高。
杨年喜把木筏拖进了一江一水中,用火把点燃了稻草。当时,熊熊的火光映在高河的脸上,满眼尽是火红的颜色。高河始终盯着自家的火船,眼睛一眨不眨。正当那艘火船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掉的时候,高河的眼中却好像出了错觉。
他好像看到,自家火船上,燃一烧的稻草堆里,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
突然,响起的拉锯的声音尖锐刺耳,高河从回忆中醒转过来,这拉锯的声音高河很熟悉:这一定是二表哥在造跑火船的木筏了。
高河记得,从前每一年跑火船,都是杨年喜在做木筏,高河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杨年喜会不时抬起头,笑着问高河:你也想做火船?
年幼的高河则笑嘻嘻地点着头,于是杨年喜说:等你长大后教你,哈。
现今,高河长大了,他又来到了这里。
鬼使神差一般,高河竟然走出了屋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柴垛,来到了杨年喜的身边。
杨年喜蹲在地上,仰起头,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笑着看高河。
高河没有说话,注视即将完工的木筏,他隐约觉得,这艘木筏,与当年那艘木筏一样,大得出奇。
“你也想做火船?”一如旧时,杨年喜问出了这句话。
高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杨年喜,杨年喜的笑容越看越假。
杨年喜低下头,继续忙着扎木筏,又说:“想做,就做吧,哈。”
高河转身离开了,他本有很多话想问杨年喜,但却突然无法开口。自从昨日接站开始,这个二表哥始终怪怪的。高河心中越来越冷,他觉得刚刚杨年喜的话中有古怪,他的意思,并不是在问高河想不想做火船。
高河琢磨着杨年喜的话,他认为杨年喜说的是你想不想做火船……想做,就做吧,哈……
“喂,高河啊。”突然,杨年喜叫住了高河。
高河停下了脚步,只听杨年喜怪里怪气地说:“高河,别忘了那天、那晚呐。”
高河觉得身一体越来越发冷。
杨年喜继续说道:“我有照片的,你还记得你们俩的照片吧,哈。”
高河飞快地逃离了柴垛,转身的一刹那间,他发现柴垛的边缘,露出了一个人脸,铁青的脸,死鱼般的眼睛恶毒地盯着高河。
是娟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