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的一天傍晚,张大一一妈一一跟村里的几个女人在河边洗衣服。女儿张兰和邻居家的两姐妹小花和小一美拖着一个麻袋上了船。小花一一娘一一追上来,低声叮嘱:“小心点,别给抓住了。”
她们这是去偷菜。生产队的瓜菜就种在河对面,穿过一片小竹林就到了。当然,偷盗的行为是违法的,但在那个年代,家家穷得揭不开锅,不这样干就只有饿死。反正村子里人都这么干,谁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不过被抓到了可是件丢脸的事,不仅如此还会扯上政治问题,上纲上线,那问题就严重了。
船小,小花两姐妹共乘一艘,张兰独自乘一艘。竹竿用力一点,两只小船轻快地滑在河面上。
天色暗了,张大一一妈一一洗好衣服,正提着篮子站起身,小花的一一娘一一突然“哟”的一声叫起来。女人们都惊过神来,朝河面上看。原来是张兰的船在河心打转呢。小花小一美已经登上岸了,着急地叫着:“兰兰使劲啊,兰兰使劲啊。”
张大一一妈一一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去了,船却在这个时候翻了。翻得很蹊跷,像是河里有双怪手一下子把船掀翻了,张兰也被覆盖在河里。
张大一一妈一一大叫一声:“兰兰啊!”便跨脚往河里冲。小花的一一妈一一把她抱住了,回头对几个女人说:“快!回去叫人。”
男人们赶来时,船早沉得没影了。几个水一一性一一好的潜在水里捞了半天也没捞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人估计救上来也没气儿了。张兰爹说:“死要见一尸一。”第二天借来了捕鱼的大网,几十个男人扯着大网一路搜索,硬是没搜到,连船都不见了。村里人都说怪了怪了。
张兰的小恋人马良正在镇上读高三,周末回家时才知道张兰的事。小伙子当时“哇”的一声蹲地上哭了。张兰跟马良是一同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张兰长得漂亮,人又勤劳能干,而马良生得一表人才,两家父母明里暗里都认可他俩的一交一往,谁知瞬间一陰一陽一相隔。
其实这河早在十几年前就出过事了,水鱼的老婆就是在那时候丧生的。水鱼其貌不扬,自幼无父无母,却娶了个相当俊俏的老婆。水鱼原名不叫水鱼,只因他水一一性一一奇好,在水里能呆上半天,所以村里人就都叫他水鱼了。(鬼大爷:http://lzl.app/math.php转载请保留!)book.sbkk8.coM
水鱼的老婆叫徐香,一一娘一一家在河东面的五星村。徐香怀孕时,她一一娘一一提了只鸡过来看她,水鱼当天就把鸡抓来抹脖子了。说来也蹊跷,这鸡又肥又重,鸡血却流不到两匙。徐香的一一娘一一就说了:“不好啊,怕是祖宗显灵,有事相告哩。得赶紧找人问问凶吉。”水鱼不信这邪,也没往心里去。于是安慰丈母一一娘一一说:“没事,是我割得不对路,鸡血流不出来。”
快吃中饭时,从五星村那边开来一只大船,全是相邀过来走亲戚的。徐香很兴奋,闹着下午随一一娘一一一同搭船回去。水鱼心想她很久没回一一娘一一家了,也就同意了。
大船是在天擦黑时开动的,到河心就翻了。水鱼和几个村民在岸边看得分明,扑到水里进行抢救。慌乱中,水鱼只把丈母一一娘一一救了,老婆徐香却怎么也找不到。河两头的村民都出动了,火把把河面照得通红通红。一尸一体到了第二天才全部捞上来。一船十五个人,死了九个。九个当中就有徐香,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水鱼哭得肝肠寸断,事后想起那鸡血的事就后悔不迭,认为是自己大意把徐香给害了。从此他贪上了杯酒,时常蹿到各家各户讨酒喝。讨完这村的,再讨下一村的。
那时马良还小,不知道水鱼的事。长大了再遇到水鱼的时候,水鱼早已是个远近闻名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大醉鬼。马良打心里瞧不起他,有时看见村里的小孩子们拿石头掷他,自己虽站旁边喝退了他们,脸上却是一脸鄙夷。
但张兰的死却让马良一下子理解和同情起这老头儿来。一次看到他从家门前经过,忙把他请进来,沏茶倒水,很客气。水鱼知道马良跟张兰的事。在乡下,屁大的事件眨眼工夫能传个十万八千里,想不知道都不行。水鱼喝着茶,突然压低声音对马良说:“这河里有只怪手。”马良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水鱼说:“那年我救你香婶的一一娘一一时就感觉有只手从我脚边溜来溜去,想抓我的脚。开始以为是哪个掉水的人的,后来把香婶的一一娘一一拖上来,水只到我脚跟那么浅,那东西也跟了上来。我踹了几脚才把它踹开。”马良听得满脸疑惑。水鱼见他不太信,又凑到他耳朵边上说,“我说他们都不信,说我喝多了脑子不清楚。二狗子的爷爷见过那东西,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book.sbkk8.cOm
马良就去问了。二狗子的爷爷以前常在河边捕鱼,后来年纪大了,就待家里看孙子。二狗子的爷爷说:“是有这么回事。那天是下午,刚把网撒完,船就晃了下。我探头一看,一一妈一一呀,一只暗一红色的手正扣在船边上呢。我立马抓过鱼叉给它一叉。那东西溜得飞快,一缩就不见影儿了。我回去跟他们说,都说我吹牛。个别的还以为我故意乱编吓人,好让大伙不敢去抓鱼自己一人独占。真气死人!”
马良忙问:“那手真是暗一红色的?”
二狗子的爷爷肯定地说:“是暗一红色的。”
马良又问:“是像人手还是动物的爪子?”
二狗子的爷爷眯着眼睛想了会儿,说:“像是人手。指甲可锋利呢,船板都让它给抓出印来了。”
从二狗子家出来,马良心里升起一一团一怒火,这怒火烧得他心里疼痛难忍。他想起了张兰,丫的,老子总有一天会宰了这狗日的。
转眼寒假到了。这天,马良等天色暗了就划着船在张兰出事的地方转悠。表面上是捕鱼,实际上是等着那只暗一红色的手。一连数日,那东西没有出现。马良心里有些浮躁,不过又马上安慰自己,看来那东西也不是每天都会出现,不然村里天天捕鱼的不都全死了。
马良耐着一一性一一子等着。春节前的两天,终于让他给撞上了。
那是个冷清的夜晚,河面在夜里显得灰亮亮的。马良把网撒完之后,把船划开一段距离,把衣服脱得只剩裤头,把带来的破毯子披上,手里紧一握着鱼叉两眼警惕地盯着船附近的水面。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心里那股怒火早把他烧得火气腾腾的。
突然,水面晃动了一下。接着船底轻轻一抖动。马良知道那东西就在船底。说时迟,那时快,马良一头扎进水里,手里的鱼叉跟着斜插过去。也就在他跳起的瞬间,船也跟着哗啦地掀翻了。显然,马良比它快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