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叫“宁愿多走百里路,不愿经过青河铺”。这青河铺,老早是条官道,道旁还有过驿馆,每日车水马龙,你来我往。后来改了官道,驿馆就撤了,只留下这宽如川、平如滩的老路。不久,两岸密密麻麻地生了些芦苇,风一吹,波一浪一似的一去十几里,如青河一般,遂有了青河铺之名。于是就有了匪,于是就有了押镖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青河铺来了股土匪,匪首名叫乔七,就以这十里青纱帐为掩护,终日拦路抢劫,无恶不作。
且说这土匪有多猖狂吧!早先,顺着青河铺东去二十里,有一山包,山脚下每到十五这天,就逢一“牛绠”,即牛市。说白了就是用麻绠拦一空地,商客在其中做牛的买卖。那时间,山东地界,山多草肥牛羊壮,价格又低,苏北沿海一带常有人到山东贩牛,而这里又紧一靠山东,自然成了远近闻名的交易场地。
可这儿,卖同一头牛,上午一个价,中午打八折,下午就压到五折。许多卖牛的,过了晌午牛卖不掉,又不想贱卖,就必须牵着牛急急往回赶。为啥?因为山东人到“牛绠”必经青河铺,上午行人多,土匪不好出来,待天一暗,人一稀,乔七他们必然要劫道。抢了牛不说,保不准连命都给你收了。
所以,熙熙攘攘的“牛绠”,每次过了晌午,几乎就没啥买卖了。
迫于民愤,历任县太爷都曾大张旗鼓地剿过匪,但收效甚微。
后来,山东有一商家得了一块牛黄,瓦片般大,足有五斤重,谁都知道,同样斤两的牛黄,贵比黄金!商家想把它送到“牛绠”那儿卖个好价钱,但那么大的牛黄,一般人买不起,闹不好要跑个三五趟的,才能遇到个买主,可又保不准哪趟湿了脚,被乔七盯上。
思前想后,商家决定请“九州”镖局的人来。当时,苏北鲁南地区有几家镖局,但唯有“九州”镖局什么镖都敢接,十几年闯荡江湖,还就没丢过镖。
不过“九州”镖局要的价儿也高,镖系分银镖、人镖、粮镖、商镖等,按规矩,如果是商镖,买卖做成之后,要取其货值的十分之一作为镖利。商家一口答应,当即签了镖单。
于是,商家很放心地广布消息,说要在下一场“牛绠”里出一售他的牛黄。
果然,十五那天,“九州”镖局刘镖头带着十几个镖师,护着镖车,车上高挂镖旗,一路吆喝着镖号,煞是威风地经过了青河铺,安全抵达目的地。那儿,早已站满了等待一饱眼福的人,许多都是鲁中南、苏北一带大药堂的掌柜,谈了老半天,牛黄最终被济南一家药房的东家高价买下。
可那东家嫌路上不安全,没带那么多现银,要过了青河铺再交易。
那时,路上几乎没了行人,太一陽一就跟熬了几天几夜的眼睛一样,通红且没有一精一神。
往回赶的路上,刘镖头突然抬起右手,示意停步,因为前面的路中间横竖摆着两根荆棘条。江湖里,这叫“恶虎拦路”。镖头一旦看到这些荆棘条子,就要准备和劫路人见面了。
只见刘镖头两臂一叉,示意“轮子盘头”,意思是叫所有镖师围着镖车站成一圈儿,准备御敌。然后对着正前方大吼一声:“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
“合吾”即为同道。随之,就见乔七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慢腾腾地往外走。身后一帮凶神恶煞的土匪一字排开,个个手上握有刀一槍一。
刘镖师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报上镖号,递上镖单,说:“小号以走镖为生,此番一騷一扰,实属万不得已,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乔七冷笑一声,说:“车过压路,马过踩草。想打这儿过,须赢得了俺手中的家伙,看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何不露两手叫俺们长长见识!”
刘镖头听罢,双手抱拳道:“承蒙看得起,兄弟只好奉陪,但客不压主,先让您三招。”
乔七二话不说,抄起明晃晃的大刀片子,横空就是一劈,刘镖头往后一闪,乔七跟上又是两刀,都被刘镖师左右躲过,再劈第四刀的时候,刘镖师一把抓住乔七的手腕,使劲往后一别,乔七哎呀一声,大刀“咣当”落地。刘镖师顺势对着乔七后背“嘿”地一掌,乔七一个跟头滚出五步远,重重趴在了地上。
等土匪们七手八脚把乔七扶起来,乔七胸脯一挺,竟吐出一口血来!身后的土匪刚要上,被乔七一把拦住:“别坏了规矩,让他走!”
刘镖师把脸往后一别,抱拳道:“得罪了!”
这就过了青河铺。
很快,济南药房的东家果然以高价买走牛黄,刘镖师当晚就拿到了镖银。“把这包银子送到青河铺乔七那儿,路上小心。”刘镖师偷偷嘱咐儿子道。
儿子大惊:“你把乔七打成那样,我去岂不送死?”
“那是我和乔七演的戏,我那点功夫岂能打得他吐血?是他把嘴唇咬破装出来的!”
“啊?可他咋不抢牛黄哩?”
“干什么都是买卖,当土匪又不是一定要拼命。假如遇到大生意就抢,以后谁还敢走青河铺?这叫细水长流,懂啵?”
少时,刘镖师的儿子将银子送到乔七处,乔七微微一笑,在大刀片上递了一碗酒过去,说:“告诉你爹,来日方长,今后这条道上,俺就认他这九州镖局了!”
酒过三巡,乔七悄声对身边的人说:“年底了,得备点东西给那斗鸡眼了。”
乔七说的那个斗鸡眼,是这个县的县太爷,乔七逢年过节的都得孝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