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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男人真的挺轻的,像一团一空气。他坐在我后车座上,很老实。偶尔路过马路牙子,他就抱我一下,整得他像我男朋友似的。
我决定把他带去见房东,纯属灵机一动。我想,带着他这个大物证,房东太太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吧。如果,她之前真的租过房子给这个男人,或者这个男人的老婆,她应该有印象吧。再不然,那房子如果真死过人,我就干脆退房走人。
我说这男人一騷一扰我,现在,我把一騷一扰者带来直接对质,她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又过了一个马路牙子,男人搂了我一下。手不经意触到了我腰后露出的一小块肉,贼凉!凉得我钻心!我下意识地想到了“房子如果死过人”这句话,还有刚才那个神秘女人,身一体
就不争气地抖起来。房东太太泡了热茶给我喝,还盯着我身边的男人看,特意压低脑袋,看男人长得什么模样,然后她笑道:“小孙啊,大老远跑来有什么事吗?”我指了指男人:“那个”房东太太笑得更离谱了,说:“放心!我不是保守的人,你找谁回来住,是你
的自一由。况且,咱们那个小区,警察八百年不来一回,不会查什么结婚证、暂住证的啦。”
她滔一滔一不一绝,我制止她的汹涌波涛,说道:“不是的。这人老是按我门铃,说要找他老婆,你看你认识他吗,是不是之前房子租过他?”
房东太太又看了看男人,说:“没有,我不认识他。”我说:“你再仔细看看。还有,那房子里没出过什么事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变了脸色,“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想退房就直说,你一一爱一一去哪儿去哪儿,不过房钱我一分都不退给你!”
我到底还是斗不过这位租房经验丰富的妇女同志,嘟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
她又变了脸色,说:“小孙啊,咱们那小区虽然是乱了点,可房子不错了,知足吧。现在在市里六百块钱能租两室一厅?!你晚上锁好门窗,鬼都进不来!”
“那好吧。”被房东太太“好言好语”赶出来后,我又犯愁了,男人怎么办?我是丢下他不管,还是把他送回小区门口?这似乎都不是办法。我问他:“你去哪儿,我送你?”他说了句废话:“我回家。”我说:“你家在哪儿?”他说了一个准确的地址,就是我家的地址。
我翻着白眼儿,差一点儿骂街,最后压了压脾气,说:“好吧,你家有什么人啊?有手机号码吗?他们都住哪儿啊?”
他摇了摇头,说:“我家就我和我老婆。”
我没办法了,跳上车,准备离开。他倒好,趁我没注意,一下跳到了后车座上,好像我该他的欠他的。
我觉得我真的是个至纯至善的大好人,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菩萨心肠,因为,我竟然把这男人带回家了。book.sbkk8.coM
我像伺候我爹一般,伺候着他。别觉得我夸大其词,你们可以扪心自问,你们活了这些年做过哪些善事。我敢保证,大部分人都没有,只不过是经常望着卖花的小姑一一娘一一,要饭的老乞丐,口口声声地说着可怜,可等小姑一一娘一一拉你衣服要卖花,老乞丐捧着脏碗朝你要钱,大部分人一定跑得比猴儿还快!
所以,我做的事情,是很有意义的,虽然,我是有点贪恋男人的模样。我做了饭给他吃,做的时候,他竟然说话了,他说他要吃面条。我也喜欢吃面条,所以,三下五除二整了两碗面条。我一边吃一边看他。他吃得很急,应该很久没吃过正经饭了。
我说:“你平常都吃什么?”
他头也不抬:“垃圾桶有什么吃什么。”
我心酸起来,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又拨了些给他。他出奇不意地说了句“谢谢”。我一下就蒙了。
我狐疑地说:“你到底是不是疯子?”他猛地抬起头来,含一着面条,眼神发直地说道:“我要找我老婆。”得!白问了。吃了饭,我决定好人做到底,让他暂时住在这里,我帮他找他老婆。我问他老婆长什么样,多大了,可他什么也说不上来,只是一个劲儿说他老婆很漂亮。张曼玉也漂亮,难道我把张曼玉给你找回来?!暂时放弃了,我开始伺候这位大爷睡觉。他太脏了,我想着让他洗个澡。可他说什么也不脱一衣服,好像我要qiangbao他似的。我循循善诱地说:“乖,不脱一衣服怎么睡觉啊?”他捂着身一体说:“我脱了衣服,怕我老婆不认识我了。”最后,我强行把他的衣服扒光了,我发誓我不是好色之徒,只是无法忍受和一个猪一样的人在一起。他洗了澡后,容光焕发。我没男人的衣服,就找了件大号女装,让他紧绷绷地穿上了。是的,我不只没有男人衣服,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为这事,我一一妈一一头发都愁白了,她总是积极地为我寻找合适对象,巴不得我早点结婚生孩子,一天到晚劝我回家相亲。可我不喜欢回家,我和我爸合不来,那老头倔得要死,经常和我三句话不到就吵架。
所以,我搬出来,自己过,舒心。
4
夜里,我肚子又开始疼,看来明天是个一陰一天。
我肚子上有个很长的疤,我一一妈一一说是我小时候得盲肠炎做手术留下的。从此,我就受这疤迫害,天气一不好,它就玩命地疼。
我睡不着,在黑乎乎的房子里来回转悠,老房子隔音不好,我听见隔壁有动静,男人好像没睡,嘀嘀咕咕说什么。book.sbkk8.cOm
我好奇地走出了房间,想看看他在干什么。他果然没睡,在客厅里站着,迎着月光,还在碎碎念。
我看见他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两只手!正抱着他的肩膀!我吓得叫出了声,他也吓了一跳,扭过头来,迷惘地望着我。我这才发现,原来他是自己抱自己,把胳膊一交一叉背到了后面。
我没好气地说:“大晚上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他倒挺高兴:“我见到我老婆啦!她叫我,我就跑出来了!”我打开灯,咽了口唾沫,说:“别一胡一说!你老婆在哪儿?”他伸出左手,指着我。我知道他一定不是说我,于是,我扭回头,看到了一面
大镜子。镜子有一人多高,客厅里的东西都照在里面,像另一个客厅。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一个伸着手的男人,和一个歪着脑袋的女人,那自然是我和他。“你看!她笑了!”他举着手,兴奋地说道。
我浑身开始发凉。
他不顾我的感受,继续鬼言鬼语,跑到镜子前,一温一柔地说:“老婆,你出来吧,你出来啊,别躲在里面,会闷坏的。”
我听不下去了,硬把他推回了房里。肚子上的疤痕果然预告的超级准确,第二天下大雪了,天成了灰青色。我在地摊给男人买了一件衣服,总不能让他老穿我的衣服吧。我刚走到楼下,就看见男人了,他不知怎么跑出来了。站在楼道门口,一边发一抖一边直直地望着远处。他穿得单薄,我跑过去,骂道:“你想冻死啊!跑出来干什么?”我拉他回家,他第一次反抗我。“我老婆不见了!”他甩开我的手,固执地望着远方,“她去哪儿了?我得把她找回来!”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是我老一一妈一一。
我挺烦地说:“一一妈一一,干什么?”我一一妈一一说:“我给你约了个人,你出来见见吧。”“我还要上班呢!”
“星期天,你上什么班?”“我加班。”“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没。”“别骗我,肯定是!”
我用闪电的速度挂了电话,扭回头,男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大门。我追上去,说:“走,跟我回家。”
男人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我老婆确实没在家,她得去医院,不然她就疼死了!”
雪突然就停了,我不想再和他说什么,拉他回家了。走到楼道口,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大门外,我又看见那个女人了,还是看不见脸,裹得像个包袱。
女人在人群中,再一次逃得杳无踪迹。我开始怀疑,那个女人确实就是男人的老婆,她一定是嫌弃这个男人是疯子,所以把他扔了出来,或者,是没钱给男人治病,又舍不得男人,再或者,更复杂。反正医院里扔孩子的到处都是,扔个大男人也不稀罕。男人回家就哭了,突如其来,哭得我有点无法招架。他从文疯子突然就变成了武疯子,不过他不折磨我,只是对自己实施一次又一次的迫害。他拿剪刀戳自己的手;还打开窗户,试图跳楼,还好,窗户上有铁栏杆,还是一楼;最后,就撞墙,撞得墙咚咚响。我好不容易才制止住他。我说:“你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我老婆流血了,流了好多血!”他又开始哭,哭个不停,“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