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个不算很大的展览厅,按照年代、国家、历史、种类,划分得有条有理。有欧洲的名画,中国的古瓷器,还有一些非常冷门的收藏品。参观的人不多,看穿戴却绝对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对着某件古董,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相比之下,我就有些窘迫了,真的很后悔穿得过于廉价,廉价得连这里一个最便宜的收藏品都比不上。
几天前,主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张展览会的门票,还很是得意地告诉我:“孙美美同志,这门票可是非常难得的,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搞到独家!”
我所工作的地方,是一家杂志社,主要刊发收藏杂志。我是一名小编辑。
我采访过不少收藏家,却觉得他们并不像收藏家。
我一直觉得,真正的收藏家是那种很有风度、博学多才的儒雅人士。不过,可惜的是,大部分人在接受我专访的时候,都是滔一滔一不一绝,把自己的收藏品夸得像一朵花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宝贝。
庸俗不堪。
想起来,我冷哼一声,觉得实在索然无味,不过,还是工作要紧,忙掏出照相机,对准了一只康雍瓷瓶,“咔嚓、咔嚓”起来。
刚按了几下快门,正打算寻找下一个目标,相机一闪就被人抓走了。我茫然地回头,发现一个黑衣警卫正站在我身旁,手里抓着我的照相机,不冷不热地对我说:“小一姐,对不起,这里不允许拍照。”
我不满地说:“照张相而已,又照不跑!”说着,就去抢照相机。
警卫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声音提高八度:“如果您再这样,我只好请您离开了。”
我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被人扫地出门,但望着旁边聚拢过来的人群,实在有些拉不下面子来。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男人从人群中钻出来,面带微笑地走到了警卫身旁。
“把相机还给这位小一姐。”他的话很有命令的味道。
我愣了一下,警卫也愣了一下,显然,他认识这个男人,急忙点头哈腰地解释:“可是,这位小一姐……”
“收藏品本来就是供人欣赏的。”男人很轻松地打断警卫,“这位小一姐不过是照个照片而已,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警卫没再说什么,很恭敬地将照相机还给我,对着男人鞠了一躬:“实在抱歉,季准先生。”说完,灰溜溜地离开了。
季准?!
我回头,再次将目光对准男人,一眨不眨地观察他。
市里搞收藏的人,不论大小、不论门类,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季准的。季准可是收藏界的大人物,如果说,市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冠上收藏家的名号,那无疑非季准莫属了。只是,他从来不喜欢出风头,很少有人熟悉他,像个世外高人一般。book.sbkk8.coM
曾几何时,我们杂志社也想尽办法,要对季准进行一次专访,可人家连回话都没有。作风很酷!
人们都说,季准家的收藏品,个个都是一一精一一品,且种类众多,许多玩家想尽办法想要见一见那些收藏品,可季准就是个怪人,他从不办个人展览,从不对外人讨论自己的收藏品,俨然一个固执的孩子你越想看,我就越不让你看。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我的印象中,季准就是我认为的那种真正的收藏家。
只是一直以为,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收藏家,一定是一位年过八旬、头发花白的老人,原来庐山真面目,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我在惊诧之余,一胡一思乱想着,目光不由呆滞。季准一直没说话,也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围观的人群散开之后,好半天,我才听到季准轻轻地对我说:“小一姐,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我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当然!”
2
楼房应该有三层,看上去,和普通的别墅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些红外线的摄一像一头,还有窗外牢固的钢筋护栏,把整个楼房改造成了一只巨大的鸟笼子,像个牢房似的。这是季准的家,不过,说博物馆更恰当一些。
站在一楼客厅的中央,我抬起脑袋,有些目不暇接,四面墙壁挂的都是画作。
人物肖像画,大部分都是欧洲画家的作品,风格写实,一眼望去,好像墙壁上镶嵌了许多个小窗户,窗口则站着一个又一个、形形色一色的人,目不转睛地瞪着我这位不速之客。
季准早已坐在沙发上,对着深邃的餐厅喊:“小红,来客人了。上茶!”回头看我,笑起来,“孙小一姐,不必拘束。”
我望了一眼客厅中央摆放的老红木沙发,有些谨慎地坐了下来,这东西,大概够我年的工资了吧?虽然没有什么收藏品,但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还是懂得一些收藏知识的,刚才粗一粗一看,季准家里的收藏品,如果都是真的,那简直是价值连城了。book.sbkk8.cOm
难怪有那么多的护栏和摄一像一头。
“季先生,您这里的东西都是……真品?”我还是没能忍住好奇,问了一个丢人的问题。
季准似乎并不在意:“当然,我从不在家里摆放赝品的。”
“您的茶!”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一哆嗦,回头发现一个女佣打扮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旁,有些敌意地望着我。
季准急忙解释:“这是我家的保姆,小红。”
丢下茶,小红没有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鞋子踏在古波斯的羊一毛一地毯上,悄无声息地像个鬼。我一直用余光望着她,发现她在闪进厨房之后,竟然微微露出半个脑袋来,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样子,就好像我是一只闯入她地盘的异类。
我心里好笑,其实,我理解小红这种人。
像季准这样有才有貌,而且博学富有的年轻男人,大概是个女人都无法隐藏心底的蠢一蠢一欲一动。就像那些总是盼望着捡漏的收藏者们一样,总希望自己在茫茫人海中,一不小心捡到一个钻石王老五,捡到一个绝品男人,或者孤品男人。
不可否认,我对季准也充满好感。
终于将目光重新锁定在季准身上,我又开始犯职业病:“季先生,想不到您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多的收藏品。”
季准谦虚地摆了摆手,说:“哪里,大部分都是我父母收集来的。”
“是吗?”我感兴趣地说,“那把伯父、伯母请出来,介绍我认识一下啊。”
季准的脸色很快僵青,说:“这个……我父亲不住在这里,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大概是几年前吧,他们一起去云南搞民间收藏,在那个地方突然遇难,我母亲就去世了。”他说着,指了指一楼正厅中央挂的一张画像,“那就是我母亲。”
我望过去,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画中的女人虽然漂亮出众,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活灵活现地,让人心底发寒。于是,忙将视线收回,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季准大度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着,站了起来,“我带孙小一姐参观参观怎么样?”
“好啊。”我点头,“荣幸之至。”
季准的家除了他和小红的卧室以外,一到三层的房间,每一间内都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收藏品,简直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季准很大方地带着我一间一间地欣赏,并默许了我的拍照行为,从一楼转到三楼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入黑。
我是个自来熟,和季准说得多了,自然而然放下了心房,搞得自己跟女主人似的,不等季准说话,已经推开了下一扇房门。
只是,最后一间屋子的房门,我却没有推开,回头不解地望着季准,才发现季准慌里慌张地追上来,僵硬地对我笑道:“不好意思,这间房间的东西,很……珍贵!”
我郁闷地缩回手,言下之意已经明白不能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