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成是个京剧琴师,30多岁了还没成婚。不是没有女人中意他,而是他总在冥冥中感到,他有一段刻骨铭心、充满凄惨一浪一漫的一爱一情故事。他还是个充满一爱一心和热一爱一公共事业的人,前几天他从微信上看到,一台湾女孩患有白血病,急需RH·AB型血液和骨髓,就积极报了名。经检验,正好配型,就填写了个人信息,以备不时之需。
这天,他到医院完成捐献,出来后感觉良好,就随便逛逛街。突然电闪雷鸣,雨雹大作,他急忙躲到街边房檐下避雨。身后是个当铺,闲着也是闲着,他就随意进去看看。也是合当有事,他猛然发现,在一个角落里挂着一把小西皮旧京一胡一。作为一个琴师,自然对好琴充满痴迷,只要看到上好的,不管多少钱也要拥有它。
他让店主拿过来,这一看吓了一跳:远看不显眼,近看无价宝。担子(琴杆)是红木雕琢,琴轴是檀香木,二者顶部镶嵌羊脂玉。特别是蒙皮,黑如缎,白如线,正是“七寸”部位。以手叩之,有金属音感。他问能不能拉一下,店主说可以。于是紧弦、定音,正好有现成松香涂抹弓一毛一,他随意拉了一段《西皮小开门》,音调高扬,婉转柔和。从新旧程度看,至少是100年前制造的。
徐家成问多少钱可买,店主卖个关子:“如果您执意要买,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您出现一精一神或身一体的不适和伤害,一概与本店、本人无关。”
徐家成认为,老板是个买卖一精一,不卖东西先卖噱头,从而激发自己的购买欲一望。既然说到这份上,他也不由起了好奇心:“这琴有故事?”
店主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生怕有人听见似的:“这是把鬼琴。总是半夜三更无缘无故闹动静,像女人哭诉,又像荒野狼嚎,声音凄惨极了。而且,隔三差五恍恍惚惚还有长发白衣女人在屋里翩翩起舞。”
徐家成问:“你听到过或是见过吗?”老板说:“那倒没有。都是那些买了又回当的人讲的。活见鬼也是缘分,即使两人在一块儿,鬼祟这人看得到、听得到,那人就无感觉。这把琴在我这里时间最长,按理说最能遇见的是我,但从来没有。由此看来,大概它专门蛊惑拉琴唱曲的吧,哈哈。”
徐家成就问:“我想买它,价钱多少”。老板说:“这把琴在我这儿已几进几出,最初当值两万,几拨人买后又当回来。干咱这行你知道,一件新皮袍,即使没上身,抵当都是‘虫吃鼠咬、破衣烂袄’,何况回当?价钱吗,自然是当一回减一回。现在是死当,砸在我手里。你想要,一口价,5000元。我一分不挣,骗你是孙子。要,拿走。讲价,免谈。”book.sbkk8.coM
太出乎意料了!徐家成是懂琴、一爱一琴之人。别说是5000,5万也掏,哪有砍价之说?当即到外面取款机取现金一交一割。临了,老板嘱咐:“再回当只付你3000元。”
买回这把琴,徐家成一爱一不释手。当天又是星期日,不上班。一下午反复擦一拭、把一玩、拉曲子夕晚饭后兴犹来尽,又拉了一曲《夜深沉》。这是个京一胡一行家和一爱一好者都喜欢的曲子,每人都有自己对曲子的理解。许家成认为,它描绘了一个单身女子或男子,夜深人静,寂寞难眠,思念情一人,辗转反侧。上阕幽怨自艾,节奏缓慢低徊:中阙心绪如潮夕连绵不断,多用中速连弓;下阕情一人归来,喜出望外,激一情如火,充满喜气洋洋和快乐,急促紧张。徐家成灵感所致,通过变奏、即兴等“加花”技巧,把曲子拉得如倾如诉、风雨一交一加。
许是疲劳和兴奋过度所致,徐家成这晚处在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状态。恍惚之中清晰地看到,一个长发及腰、一袭白衣的妩媚女子出现在房间,载歌载舞,宛若惊鸿。
徐家成问:“你谁啊?”女子道个万福:“小女子是您新买一胡一琴的魂魄。我流落人间百多年,阅人无数,唯有今天感觉到了真正主人和知音手中,不由喜上眉梢,欢欣鼓舞。”
徐家成自此相信了当铺店主的话,确实有女鬼魂魄依附琴体。奇怪的是,自己一点不害怕,反而感到如见老友,充满激一情。于是他要她说说自己的故事。女子说,自己本是千年修成的蛇一精一,化生为人,取名小青。不想闭关修炼时被捕蛇人发现,遭捕获、杀戮,蛇皮卖给制琴工匠,被做成无数蒙皮。因为这块位置在七寸,离心脏最近,魂魄因此依附在此。book.sbkk8.cOm
见徐家成听得津津有味,女子问:“你不怕我?”徐家成笑道:“我看你,只感到亲切动情,甚至还想娶你做鬼妻呢。”女子嗔怒:“坏死了,没正经。”一甩袖子,飘然而去。“仙姑留步。”徐家成大喊,梦也醒了。开灯查看,空无一人。
紧接着,发怪声的现象也出现了,像是幻听,又像实有。呜咽低徊夕音调悠长,如同鬼嚎。徐家成是个琴师,懂曲子,仔细听了会儿,终于听出了调门:“哈,原来是《牡丹亭》的《皂罗袍》和《好姐姐》各一阕。”唱词分别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呖呖莺声溜的圆。”
想不到女鬼还会唱昆曲,徐家成不由隔空叫好。只所得女子说声“谢谢,献丑了。”声音嘎然而止。
徐家成是拉京一胡一的,怎会对昆曲如此熟悉?原来,京一胡一是由汉剧、徽剧等发展而成,在成长过程中,广泛吸收秦腔、梆子等地方戏种一精一华,其中也包括昆曲。京剧、京一胡一许多唱段和曲牌,如《哪吒令》《点绛唇》《寄生草》和《天挣沙》等,就是取自昆曲。而且,京剧大师们往往昆曲、京剧兼唱,如梅兰芳和言慧珠大师出演过《游园惊梦》,《沙家浜》演阿庆嫂的洪雪飞,本行也是昆曲。
徐家成逐渐一习一惯了这种生活状态,每天晚上,不是和女鬼梦中幽会,就是乐享其成听曲子,有时还一操一琴和着声音拉。所谓佛靠金装入靠衣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这把琴,加上经常和女鬼合作磨合,徐家成的技艺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多次在京剧汇演和比赛中获得最佳琴师奖,还有许多民乐或一交一响乐一团一邀请他拉独奏,一时声誉斐然。
就在这时,京一胡一出了问题。北方小满和夏至之间,天晴少雨,南风徐徐不断,当地称为“干热风”。京一胡一蒙皮发声效果和空气湿度紧密相关,湿度过大或太低,都会出现哑音或变声。徐家成用老琴师们立竿见影的办法应对,但音效还不理想。直到有一天,他用刀子刮削琴桶弓一毛一摩一擦不到多余处的松香,不小心把手指划破,血流到蒙皮上。怪现象出现了:蛇皮像吸一吮一力特强的干透土壤,顷刻散开,眨眼消失。正好手上还有血,挤到上面,又是如此。再拉这把琴,声音洪亮,回响满室。如此几次,刺血喂之,无不见效。原来,它不仅是鬼琴,还嗜血成一性一。
尽管如此,徐家成依旧不嫌弃和恐惧,视之为钟一爱一珍宝。他是个一爱一艺术、重器物高于生命的人,他想,如果能给人们带来崇高、优美的音乐享受,献出生命又有什么?为了不出现变音,他在每次大型演出前都要刺血祭琴。正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