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吴玉节家的丧葬事宜,结束大约三个多月后。我听小四说,吴秀英好像被判无期徒刑。但这事丝毫没有缓解,我对水鬼的恐惧心理。
水井、水塘、小河,对我来说,就是死亡的代名词。夜晚噩梦,总是被披头散发的水鬼,拖拽着醒来。即便在自家院子里的水缸用水,我也小心翼翼,生恐有水鬼潜伏缸底,伺机跃出一水面。深秋到来,一个星期天,我爹去城里卖棉花。看看日影西斜,凉风渐起。我一娘一说,你去大路上接你爹去,看看给你带啥好吃的。
接我爹,要沿着西去的黄土官道,穿过张阁西队,继而右拐,就是一条宽阔的,通往县城的柏油马路。book.sbkk8.coM
我出家门,走上门前的黄土官道,加快步子。经过吴玉节家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前面,朝吴玉节家大门,走来了一个妇女。心里有事,我没有细看。只瞟了一眼,可是这一眼,把我吓了个半死。这个妇女竟然是秀英一娘一,左鼻凹一个黑痣!我的脚步一下子粘连起来,迈不开。我甚至听见秀英一娘一的叫门声,和老陈在门后爽一快的应答。“来啦来啦”,我听见老陈说。我返身往家跑,气喘吁吁,脚步凌一乱。我一娘一放下手里的锅铲,问我,怎么啦?我说,我看见鬼了!我一娘一说,见鬼了,哪来的鬼?
我说,一娘一,我看见吴玉节的一娘一了。我一娘一半天没有吭声,她把平日不舍得用的电灯拉亮,厨屋也点上煤油灯,把堂屋门推开,院子里一下敞亮起来。
我一娘一说,你在家呆着,我看看去!我一娘一去了没多久,就走回来了。她脸色忧郁,神情困惑。她说,秀英一娘一是回来了,那死的人又是哪一个呢?
我坐在电灯下的板凳上,既往片段,连番映现。一条被扯往树林的提水绳,那个稍微跛足的要饭花子和“来啦来啦”,老陈爽一快的应答声。不大功夫,我爹回来了,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把他的口袋翻个底朝天。我爹夸我说,小家伙长大了。
吃了饭,外面寒风吹窗,撩一起糊窗纸,噗噗塔塔响。上一床一睡觉,偎在我爹身边,困意朦胧间,听爹一娘一说起秀英一娘一,话不多,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