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嘉靖年间,浔一陽一知府李明晓走马上任。大凡新官上任,都想要作出一番大举动来,这李知府想来想去,觉得当务之急还是惩治盗贼为重。因为连年遭灾,当朝皇帝只顾修仙求道,由一奸一臣严嵩当朝,全然不顾百姓死活,乃至各地饥民遍野,盗贼狂獗,这浔一陽一府更不例外。就在赴任的旅途,也遭遇盗贼的光顾,一头驮行李的壮驴在驿馆被盗,这事让他十分恼火。
屁一股还没坐稳,知府大人便急急地在全辖区内张贴布告,捉拿盗贼,悬赏银两,让盗贼无处可藏。
这一招还真见了效果,不出十天,府衙里就抓到了大大小小上百个盗贼。一时间,李知府有点飘飘然起来。
这日,李知府升堂问案,惊堂木一拍,正要喊差役带犯人上堂,忽觉身边少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心头大惊——原来案上的大印竟然不翼而飞了!这还了得,做官的没了印,就是贫民百姓了,还能审什么案?上任伊始就丢掉大印,可是做官的大忌呀。
“退堂!”李知府大喊一声,慌乱地走进内室,只把堂下的衙役们个个弄得目瞪口呆。李知府暗暗把此事告之师爷,当下两人就在府衙找寻起来。可任他们把整个府衙掀翻了,也没有找着官印。这么说来,莫非是盗贼报复而有意为之?这官印可是李知府的命一根子,平常总是放在身边的,是哪个盗贼竟有这么高的本领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盗了去?
看来此事不宜声张,只能暗找。李知府接连派出心腹在城里打探,可一番下来,竟也没有什么消息。
第三天的头上,有人向李知府禀报,门外有人求见。李知府正烦着呢,问是什么人,属下说是一个衣衫破旧之人。李知府连说把那人轰出去。属下点头而去,可不一会儿,又急着回来了,说那人不走,问他有什么事,他非要见知府大人,说有要事告之,关系到大人的前程和一性一命。一听此言,李知府心中一惊:莫非那人送来了官印的消息?他立即站起身来,对属下说:“快,请他进来!”
来人瘦小矮黑,一见知府,即跪下道:“罪民刘三拜见大人了,犯上盗印,实出无奈,还望大人见谅。”果然是盗印大贼,李知府不由怒火中烧,正要喊人把他给绑了,可转念一想,便打消此念头,威严地问道:“大胆刁民,为何盗走本府官印,还不快快交还本官。”刘三嘿嘿一笑道:“小的这不给你送来了?”李知府顾不得身份,急忙下来问官印在何处,刘三并不回答李知府的问话,而是说:“自古以来,尚有君子上梁,不是饥饿之极,谁也不想起那盗偷之心。现今大人抓住的百多号小贼,可知会祸及几百号人一性一命?”李知府不解:“抓盗惩贼,为民除害,是我本职,何来几百一性一命之忧?”刘三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一百多号人,每人都有一个家,你把他抓住了,家人只有活活饿死。到时,可是大人的罪过了。”
这李知府原本是个明白之人,之所以上任抓盗贼,本意也是希望地方百姓安居乐业。现在被刘三一番解释,觉得不无道理。天下百姓丰衣足食,自然天下无盗呵。但他对刘三盗他官印之事委实恼怒,一再要刘三交出官印,可刘三要李知府放了抓的人才肯交出来。李知府说谁能相信他就是盗印之人呢?是不是假冒的也说不定。这时,旁边的师爷过来,在李知府耳边言语了几句,李知府点了点头说:“既然你自称是盗印之人,那么本府要印证一下你的本领如何?本府手上有一个金链子,你如能在半个时辰内将此物盗去,算你赢,本府立马放人。若输了,小心你的脑袋!”说着,李知府扬了扬手上的金链子。
哪料刘三一听此话,吓得一下子跪在李知府面前,连连求饶。师爷见此景况,鄙视地说:“原来也只有这等本事,骗子!”李知府很是失望,不由怒道:“拉出去绑了!”刘三一下子抓住李知府的手臂,求他大发慈悲。李知府一摔手,把刘三摔了个仰面朝天。刘三拍拍灰尘站起身,对李知府说:“大人看看手臂上的金链子是否还在?”
那李知府一抬袖子,愣了!刘三扬了扬手中的金链子,交给师爷道:“递给大人看看,是不是他的原物?”李知府和师爷都给镇住了,这才对刘三施礼道:“还望壮士交出官印,我们立马放人。”刘三哈哈大笑道:“大堂上不是官印是什么?”两人抬头一看,果见官印端坐在案上。不由感叹:“神盗,真乃神盗也!”
李知府没有食言,果然把抓的人全都放了,而且还把刘三聘进浔一陽一府当差,专管全府偷盗之事。这刘三原本是个穷苦人家,只因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从小在街上流一浪一,走上了这条盗贼之路。因他身手快捷,江湖中称快手刘三。那一百多号小小盗贼,原来也是被一逼一走上此路,他们念及刘三救命之恩,全听他的教训。虽然也会干上那苟且之事,但从不惹出什么乱子。说明白点,他们只不过是从富人嘴里捡点剩余的食物,以解一时之饥荒。
这日,刘三正在街上行走,看见前面的当铺前围了一大堆人,也前去瞧瞧热闹。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与当铺的孙掌柜在争吵着什么,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原来大汉要来当铺当这个瓷壶,两人交手之际不慎将壶跌下摔碎。两人在争执谁的过失,所以围上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大汉是外地口音,随同他的还有一个小瘦个子。争执来争执去,最后还是孙掌柜自认倒霉,谁叫是在自己店铺里摔碎的呢,况且交接之时也说不清是谁先失手,只好赔了一百两银子了事。
两人拿了银子,扬长而去。
这浔一陽一府地,乃长江咽喉之地,来往人员复杂多变。刘三凭着久走江湖的敏锐,看出两个外地人行动可疑,特别是那个瘦小子,穿着长衣宽袍,里面似有异物之嫌。莫非他们有什么苟且勾当?想到此处,刘三心头一惊,便悄悄跟上那两人。
果然,两人一大摇大摆地走过了一条街道后,便立即快速奔走起来。此时,刘三已有八分把握了,只紧跟住不放。
来到码头,两人这才歇住脚,踏进了一家小酒馆。刘三也跟着进去,要了一壶酒,两碟小菜,坐在他们对面独饮起来。不一会儿,刘三喝醉了,他喷着酒气来到两人的桌前,大喊道:“兄弟,江上水寒,多喝两盅酒解解寒气,俺敬兄弟一盅!”哪料大汉把手一推道:“哪个是你兄弟,不要在这儿撒酒疯。”刘三一个趔趄,酒盅里的酒全洒在旁边那个瘦小子身上。刘三连说对不起,用自己的衣衫去擦拭瘦小子的长衫。擦拭完毕,刘三仍喷着酒气道:“兄弟不喝就算了,别发这么大的脾气嘛!”说着,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一出小酒馆的门,刘三摸一摸袖中的东西,不由得意地笑了。不一会儿,那两人也从小酒馆里出来,急急走上码头上的大船。就在大船离开码头的那一刻,刘三突然从暗处走出来,对那两人一大喊道:“兄弟,看看丢掉什么东西没有?”那瘦个子猛然一摸胸前,脸色突变。刘三站在码头上冷笑道:“兄弟,你也不称称自己有多重,竟敢在快手刘三的地盘上做手脚,回去好好练练吧。”
刘三从码头出来,转过街角,与府衙里的王捕快撞了个满怀,王捕快问他看见两个外乡人没有,刘三说:“看见了,他们刚刚离了码头走了。”听过此话,捕快便停住了脚步,后面的孙掌柜一听刘三这话,一下子瘫坐在地,哭嚎道:“完了,完了,那可是价值五千两的宝贝呀。”
刘三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个金灿灿的蛤蟆道:“掌柜的,先别哭,看看宝贝是否就是这个?”孙掌柜一见,双手抢过,捧在怀里,细细看了,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是我的宝贝回来了!”刘三这才向他们讲了事情的经过,王捕快听得惊讶万分,孙掌柜不住傍刘三叩着响头。
李知府听说这件事后,对刘三越发刮目相看了。刘三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加上李知府与其他官员交往中忍不住要多炫耀几句,不但本省知晓有个快手神盗刘三,还传进了京城。
这下可就惹上麻烦了。
这日,李知府叫刘三给本城的王善人送个帖子,大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可忽然间刘三的脚跟被一个年轻人踩了一脚,年轻人急忙赔罪蹲下一身一子给刘三提鞋跟,刘三正要说声不用,忽觉身上有异,一摸,那个帖子不见了。刘三暗叹一声好身手,但他不动声色,也蹲下一身一子,拍拍年轻人的肩道:“好了,回去吧。”年轻人站起身,见那个帖子已捏在刘三手中,不由双手抱拳道:“佩服佩服,果然是快手。”
刘三心中十分疑惑,暗想这年轻人似是京城口音,刚才的戏法只不过是对自己一种试探而已,那么他远道而来为什么要给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呢?看样子他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但刘三公差在身,没有去跟踪那个年轻人。
当刘三完成差事回到府衙时,却见李知府恭恭敬敬地陪着那个年轻人在喝茶,刘三这下倒吃惊不小。李知府一见刘三,忙说道:“刘三,快快见过京差大人!”刘三正要行礼,京差大人呵呵大笑起来:“免了免了,我们不是在大街上行过礼了嘛。”刘三正要退下,李知府喊道:“慢,还有一重要之事告之于你。”这时,只见那个京差大人脸色一变,拿出一纸公文,在大堂之上宣读起来。
听着听着,刘三的脸色暗了下来。原来是京城里的锦衣卫看上了刘三的快手,命他速速进京当差。宣读完毕后,京差大人吩咐道:“刘三,快去准备准备,我们明日一早动身,万万不可延误了行程。”
刘三跪下道:“小的在浔城这么多年,还有一些琐事未能了结,望大人开恩容留三日,三日后一定不误行程。”那京差大人倒也爽直,准许了刘三的要求。事后,李知府见刘三长吁短叹的样子,便拍拍刘三的肩道:“你在本府当差,多次立功,但这次本府想不放你走也不敢呀,上命难违呵。不过,临走之前,本府有一句话相送,京城毕竟是帝王之地,办事处处小心为好。”
刘三朝李知府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大步走出门去。
这三天的时间,京差大人在李知府陪同下游遍了浔城的繁华之地,倒也落得快活。
三天后,刘三没有按约而来,而是一个小乞丐手捧一封书信和一个木匣交给了李知府,说是刘三前天给了他一两银子,叫他今日务必送到府衙。
李知府心头一惊,京差大人一大怒道:“好个刘三,玩什么花招?”李知府把那信拆开交给京差大人,只见上面写道:刘三本是微下之人,实不敢高攀。况且这些年来做下许多耻秽之事,早有收手之念。今剁下手指两根,交由大人向上交差。从此小人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做个安分守己的寻常百姓。
打开木匣,里面果然是两条细长的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