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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顾寒的感觉很奇怪。
他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对我也并不比周倩对我更好,但是他却是我每天最想看见的人,我喜欢看他的微笑,喜欢他叫我“玫玫”时的样子,和他聊天是我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而每次看见他给李美青打电话或是与她卿卿我我的样子,我的心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痛……人类的书里说这很可能就是一爱一情。
但同时人类的书里也说这是不道德的——尽管顾寒和沈云玫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我决定遵循人类的规则,刚刚做人,还是守规矩的比较安全。
于是我在人类世界学会的第一个技能,就是戴假面具,我学会了用最快乐的面容来掩饰最难过的心情。
不管怎么样,只要这个人在我身边就好,只要我能一直看见他就好。
我向人类的神灵祈祷,认为这微小的愿望并不难实现。
但人类的神灵显然并不买我这异类的账,三个月之后,顾寒因急一性一肾功衰竭住进了医院,情况十分危急,除非换肾,否则没有第二种可能让他活下去。但肾源却不是随时可以得到的东西——虽然沈家很有钱。
我毫不犹豫地在器官捐赠协议上签了字,并且缠着母亲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配型结果出来了,我的肾脏完全符合标准,但是由于沈云玫有先天一性一心脏一病,所以医生们都不同意手术。
我终日守在医院,不断将消毒剂喷洒在他的周围——我知道医院里的查理们会如何地虎视眈眈。
苍白的脸,气若游丝的虚弱——查理们最好的晚餐。
但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允许任何一只查理能够靠近他。
我不想顾寒死,人类的世界如此美好,可是如果没有他,这美好也会黯然失色。
“放心吧,你一定能活下去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千万不要有放弃的念头,只要你不放弃,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你带走!”我趴在一床一边,流着眼泪——在作为查理时我一直对此物感到好奇,认为那不过是人类众多华而不实的附属物中的一个, 但此刻我才发现,原来眼泪也许是人类最有价值的东西之一。book.sbkk8.coM
它让我确认自己已经学会了人类之一爱一。
顾寒笑着握紧我的手,仿佛需要安慰的那个人是我。
他也一爱一我,但不是一爱一情,只是哥哥对妹妹的一爱一。
李美青来了,他的眼光便只留在她的身上了,我知道,那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留恋——只有她才有力量真正把他留下来。
于是我忍着心里的绞痛看着李美青把一枚戒指套在他的指头上。
穿着婚纱的李美青向顾寒求婚:我们结婚吧。
顾寒摇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李美青便说,没有你的未来,我也就等于没有了未来。
于是我看见顾寒哭了,他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走出了病房,心想顾寒一定很愿意为这样的一爱一人活下去,很好,只要他还有这样一个念头,我就有机会能够帮他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飞快地走进医院的癌症病房。
这里躺着很多得了绝症的患者,也是查理最为集中的地方,和所有的生物一样,猎食者通常都会聚集在食物附近。
一个老人的脸上正被蒙上白布,我看见一只得手的查理正得意洋洋地溜出病房。
我跑上去,用一只胶头吸管将它吸了起来,并迅速地把它装进了一只早准备好的注射器,并找机会将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注入了顾寒的吊瓶。
没有吸足十个人人气的查理一旦进入人一体,就会死去并释放出能量——在顾寒没有得到肾源之前,我决定用这种方式来延续他的生命。book.sbkk8.cOm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连医生都惊讶于顾寒日益长进的一精一神状态,但后者却认为那肯定是由于一爱一情的力量。
顾寒与李美青在病房里举行了婚礼,他对她说,谢谢你,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他们一交一换戒指,他们拥抱,他们接一吻,他们海誓山盟,以水代酒,一交一杯饮下。
不求如美酒般香醇,但愿细水长流。她对他说,人可以没有酒,但不能没有水。
我忍住刀割一般的心痛使劲地鼓掌,这是一个永远不能说出的秘密,在那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那条美人鱼——她为什么曾经会犹豫要不要将刀子插一入王子的心脏。
可是原来所有的东西都会有反面,让你极乐的,也会让你极苦。
嫉妒是一条毒蛇,不是谁都能有幸避开蛇毒的侵袭。
或许真的只有绝情才能解除这痛苦。
啊——
李美青忽然尖一叫起来。
顾寒晕倒了。
医生们把他推进了急救室。
查理们在蠢一蠢一欲一动。
我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几只试图冒险进入急救室的查理,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几个警察出现在了医院里。
他们在周倩的皮包里搜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我亲眼看见她把这里面的东西放到了顾寒的水杯里。”一个小护一士指着周倩说道:“一个小时后病人就晕倒了。”
周倩脸色惨白地被警察带走了。
第二天,警察在周倩的卧室里找到了另一个药瓶,经检验证实那是一种可以对肾脏造成损害的毒药。
“我都是为了你啊,”铁窗后的周倩对着我哭泣,她对自己所做的事供认不讳:“知道吗?你出的那场车祸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那辆车是没有车一牌的,警察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肇事者,你想想看,杀死你,对谁最有利?!是顾寒啊!他不是你爸爸的养子,是他的私生子!他其实就是你的亲一哥哥,他恨我们,他一直都想独霸你爸爸留下的遗产,他不甘心啊……警察查不出来,可我必须保护你……可你这个傻孩子啊,居然还要给他捐肾,我没办法,我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伤害你……”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五官扭曲着,满脸都是凄惶的狰狞,与平日一温一柔慈善的女人完全判若两人。
我早知道,人类是最不可捉摸的生物,但怎么都没有想到,它们竟有如此多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