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多了一盒盒饭
袁鱼肠把录音机塞到了一一床一一底下。
眼不见为净。
这个诡秘的录音机竟然和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扯上了关系,袁鱼肠的心里一下就空了。
这天夜里,外面打雷了。
袁鱼肠躺在一一床一一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觉得一一床一一底下有一个人,一个眼神一陰一冷沉默寡言的人。最后,他下了一一床一一,把录音机掏出来,拎着它走出屋子,冒着雨跑到水井边,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把它扔了下去。
“扑通”一声,这个世界彻底清净了。
袁鱼肠逃跑一样地离开了。他想:哪儿来的就让它回哪儿去吧。
解决掉录音机之后,他开始琢磨那首童谣: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有几个问题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大兔子生病了,为什么五兔子死了?谁杀死了五兔子?为什么要杀死五兔子?
雷声渐渐地隐退了,只剩下雨声。
渐渐地,袁鱼肠睡着了。
他做梦了,梦见他和那个女人并排坐在石板桥上。
没有风,四周黑糊糊的。那个女人耷一拉着脑袋,一直在抹口红。黑暗遮住了她的五官,也遮住了她的表情。
“莫莫?”袁鱼肠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没抬头,冷冷地说:“我不是莫莫。”
听声音,她确实不是莫莫。
袁鱼肠又问:“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她突然生气了。
袁鱼肠没敢说话。
她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说:“我是十一兔子呀。”
太黑了,还是看不清她的五官。
袁鱼肠说:“加上那只狗,剧一一团一一里只有十个人,怎么会有十一兔子?”
“你弄错了。”她安安静静地说。
“我哪里弄错了?”
“我姓周,周字里面就有十一,我就是十一兔子。”
袁鱼肠忽然觉得她的一精一神似乎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她冷不丁地问:“你知道莫莫姓什么吗?”
袁鱼肠一怔:“她不姓莫吗?”
“不。”她一边说一边笑,“莫莫姓周呀。”
袁鱼肠的脑袋“轰隆”一声,差一点吓醒了。
第二天,剧一一团一一要下乡演出。他们乘坐一辆中巴车,一路颠簸,直奔那个小镇。除了一一团一一长和韩厨师,其他人都在,包括兔子。袁鱼肠坐在最后一排,怔怔地看着车窗外。
昨天晚上的梦虽然很可怕,但是现实更恐怖。
袁鱼肠打听过了,莫莫竟然真的姓周。
恐怖的根源就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袁鱼肠觉得哪里还有问题。
到底是什么?
他始终捕捉不到它,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那个坐在石板桥上化妆的女人,真的是多年前死在剧一一团一一那口水井里的周姓化妆师?袁鱼肠开始不相信这个答案了。
他的心里很乱,从头开始想。
不许靠近的水井……
诡秘的录音机……
杀人童谣……
录音机里的哭声……
佝偻着身一子在十字路口找东西的男人……
坐在石板桥上化妆的女人……
多年前的死亡事件……
石板桥右边的坟头……
袁鱼肠忽然知道哪里不对头了——录音机,录音机有问题。按照李无帽的说法,多年前死去的周姓化妆师一陰一魂不散,通过录音机,缠上了袁鱼肠。可是,录音机里说话的明明是一个男人,这不合常理。
袁鱼肠认为,就算是一陰一魂不散,也不可能变一性一,也得分男一女。
难道周姓化妆师还有一个同伙?
袁鱼肠马上想到了李无帽。如果李无帽与此事无关,为什么他也有一个录音机?还有,从李无帽拿出属于他的那个录音机开始,怪事就接连上演,似乎他才是恐怖的源头。
过了一阵子,袁鱼肠又否定了上述想法,因为李无帽似乎并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反而一直在提醒他,并且劝告他远离危险。book.sbkk8.coM
袁鱼肠的头都大了。
想不明白的事先放到一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坐在石板桥上化妆的女人真实存在,而且,她似乎和莫莫有某种黑暗的联系。
袁鱼肠转过头,盯着坐在斜前方的莫莫。
莫莫穿一件肥一大的外套,把瘦小的身躯藏在里面,看上去空荡荡的。她的头发很长,很密,从头顶流淌下来,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她似乎察觉到了袁鱼肠在背后盯着她,慢慢地转过了头。
袁鱼肠迅速把目光收回来,低下了头。
莫莫戴一个宽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袁鱼肠惊恐地想:那口罩后面,会不会是多年前死去的周姓化妆师的脸?
也许,莫莫真的有问题。
几个小时之后,到了那个小镇。他们住进了招待所,等待明天演出。袁鱼肠和老一胡一住一个房间,左边是陈瓜瓜和田芒种,右边是梅妆和莫莫,对门是李无帽和兔子。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陋,有两张一一床一一,一张桌子,一个大肚子电视机,还有脸盆和拖鞋。谢天谢地,被褥还算干净。
袁鱼肠躺在一一床一一上想心事。老一胡一还在从中巴车上往房间里搬道具。十几个木头箱子,够他忙活一阵的。
过了一阵子,服务员在走廊里大声喊:“剧一一团一一的人出来领盒饭!”
剧一一团一一规定外出表演时吃盒饭,两荤两素,莫莫负责安排。
老一胡一坐在一一床一一边,喘着粗气说:“你帮我把盒饭领回来。”
袁鱼肠答应一声,出去了。
盒饭摆在吧台上,服务员坐在旁边看电视。袁鱼肠拿起两盒盒饭,刚要离开,忽然觉得不对头。他数了一遍,发现吧台上有九盒盒饭。就算是兔子也吃盒饭,八盒就够了,为什么多了一盒?
那个周姓化妆师也跟来了!
袁鱼肠感觉身一体一轻,竟然站不稳了,赶紧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莫莫来了,拿走了两盒盒饭。她应该是替梅妆拿了一盒。她还戴着口罩,一直低着头,没看袁鱼肠,似乎是在回避什么。过了一会儿,李无帽也来拿走了两盒盒饭。他看了袁鱼肠一眼,问:“你在这里吃?”
袁鱼肠勉强笑了一下,没说话。
吧台上还剩三盒盒饭。
服务员一直在看电视,似乎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你买的盒饭?”袁鱼肠问。
“是。”她心不在焉地说。
“你为什么买九盒盒饭?”袁鱼肠又问。
她扫了他一眼,警惕地问:“怎么了?”
袁鱼肠故作平静地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她盯着电视机,轻轻地说:“你们让我买几盒我就买几盒。”停了一下,她又说:“我有男朋友了。”
她肯定以为袁鱼肠在找借口和她搭讪。
陈瓜瓜从外面进来,顺手取走了一盒盒饭。他回头看了袁鱼肠一眼,很暧一昧地笑了笑。他肯定也以为袁鱼肠在找借口和服务员搭讪。
吧台上还剩两盒盒饭。
太一陽一一点点掉下去,光线变得越来越柔和,浅浅地铺在地上。有一点风,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应该是桃花。
袁鱼肠一直在等,始终不见有人来拿盒饭。他站起身,决定放弃了。他觉得天黑之后,他就弄不过暗中那个东西了。
田芒种出现了,头发湿一漉一漉的,应该是刚洗过澡。他抱起两盒盒饭,转身就走。
袁鱼肠喊了一声:“田芒种。”book.sbkk8.cOm
田芒种站住了。
“你怎么拿走了两盒盒饭?”
“我中午没吃饭,一盒不够,让莫莫多买了一盒。”
袁鱼肠一下子松一弛下来。
生活就是这样:如果你的心里充满一陽一光,它就鸟语花香;如果你的心里漆黑一片,它就面貌狰狞。
吃完盒饭,田芒种喊人打麻将,袁鱼肠去了。他觉得他的神经需要舒缓一下,否则可能会绷断。可惜,他去晚了,田芒种、陈瓜瓜、梅妆和老一胡一已经坐到了桌子边。他站到了梅妆后面,看着她玩儿。
房间里很亮堂,很一温一暖,很安全。
梅妆看着陈瓜瓜,笑着说:“都是自己人,在牌桌上你可不能变戏法。”
田芒种说:“他要是在牌桌上变戏法,我收拾他。”
陈瓜瓜说:“我戴着手套,不能变戏法。”
袁鱼肠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他的心思全在梅妆身上。
大家一边打牌一边闲聊,说到了选副一一团一一长的事。
老一胡一说:“我是没希望了,安安稳稳地干到退休就知足了。”他抬起头看了看袁鱼肠,又说:“在咱们剧一一团一一你的学历最高,机会最大。”
袁鱼肠谦虚地说:“我什么都不会。”
老一胡一说:“所以你才能当副一一团一一长。”
大家都笑了。
梅妆回过头看着袁鱼肠,笑嘻嘻地说:“你要是当上副一一团一一长,我就嫁给你。”
袁鱼肠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开玩笑。
陈瓜瓜说:“我要是当上副一一团一一长,你嫁给我吗?”
梅妆摸了一张牌,说:“你还不如兔子的机会大。”
老一胡一说:“对,因为兔子是一一团一一长养的狗。”
陈瓜瓜没说话,默认了这个事实。
天很晚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老一胡一赢了一些钱,招呼袁鱼肠出去吃烧烤,袁鱼肠不想去,老一胡一一个人走了。
走廊里没有灯,很黑。袁鱼肠凭着记忆找到他的房间,推开门,立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他的心里一冷,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打开灯,他看见那个录音机静静地放在桌子上。它的身上湿一漉一漉的,还沾了一些青苔,似乎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不,应该是刚从水井里爬出来。
袁鱼肠的腿一软,差一点瘫倒。他的心里越来越冷,感觉暗中那个东西的力量太强大了,甩不掉。
周围比坟墓还静。
袁鱼肠死死地盯着那个录音机。它似乎也在盯着袁鱼肠,眼睛一眨不眨。过了半天,袁鱼肠心一横,过去抱起它,冲了过去。
招待所外面是一条马路,不时有拉石子的大卡车驶过。
袁鱼肠把录音机放在了马路中间,躲到一棵树后面,盯着它。他想看看死到临头的时候,它会有什么反应。
一辆大卡车驶了过来。司机看见它了,一打方向盘,从它身边驶了过去。
袁鱼肠仿佛听见它在得意地笑。
又过了几分钟,又驶来一辆大卡车。这一次,司机没拐弯,径直从它身上轧了过去,它顿时粉身碎骨了。
袁鱼肠的心里有了一股莫名的快一感。回到房间,他躺在一一床一一上想心事。
录音机不会走路,肯定是某个人把它送了过来。
那个人是谁?
田芒种、陈瓜瓜、梅妆和老一胡一在打麻将,不可能是他们。
袁鱼肠马上想到了一个人:莫莫。
正想着,走廊里传来一阵很轻微的声音。
袁鱼肠一下竖一起了耳朵。
那声音是这样的:“滋滋滋……哧哧哧哧……咔嚓……嗡嗡嗡……咔嚓……”
很明显,那不是人的脚步声,也不是人的说话声。
那是什么?
是它!那个录音机又回来了!
袁鱼肠猛地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那个声音消失了。或者说,它停了下来,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袁鱼肠不敢动。
它也不动。它很深沉。
袁鱼肠想:如果这时候拉开房门,会看到什么?一堆零碎的电子元件?不,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录音机。他觉得它拥有某种神奇的再生能力。或者说,它背后的那个东西有某种神奇的再生能力。
过了好久,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外面又有声音了:“咚!咚!咚!”
袁鱼肠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次,是敲门声。
收音机没有手,肯定不会敲门。
门外是谁?
或者说,门外是什么东西?
敲门声还在响,动静更大了。
“小点声行不行?”田芒种拉开房门喊了一句,语气有点冲。
没有回应。
田芒种没再说什么。“咣当”一声,房门又关上了。他是不是吓得不敢说话了?他会武功,什么东西能吓着他?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是她!
坐在石板桥上化妆的那个女人找上门了!
看来,这一次是躲不过去了。
袁鱼肠按下狂跳的心,慢慢地拉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