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会面
我静静地蜷缩着身一体靠在寝室的墙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躺在脚前的黑伞。我没有开灯,任凭黑暗肆意游弋在我和它之间的每一处角落。因为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存在的话,就算我开了灯,最终也会归于黑暗。总有些物质和事情,注定只能活在黑暗里。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搞得鬼,你不是也应该很期待着和我的单独会面吗?”我有些疲倦地对着黑伞嘀咕。我知道一定是那个黑衣女生做的。只是我在这儿已经自言自语了将近两个小时,黑伞却依然没有丝毫反应,以至于我心里开始闪过一丝侥幸,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或许之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意外?
雨又跌进我的脑海里,千篇一律的模样让我心生厌烦,仿佛轮回几世都改变不了的宿命和容颜,终不过是跌落破碎,再无其他。
我缓缓呵出一口气,思索久了不免困乏,憔悴的眼皮终于不可避免地紧紧闭合。可就连在梦里,都是凌厉强势的雨,就像天空多了一个缺口般,仿佛永世都不会停。
那种熟悉的冰凉气息倏然悬于颈间,我知道,她出现了,于是赶忙睁开惺忪的睡眼。
她依旧是那身黑衣黑裤的打扮,长长的头发遮掩着莹白青灰的脸,嘴唇是轻微的紫色,眼睛里隐隐有血水渗出,额头上似乎还有被针线缝补过的痕迹。
“你……你究竟是谁?”虽然事先早有心理准备,可我还是被惊得向着墙角缩了缩。
“我是谁?你不记得我了吗?”她的眼睛猛然一瞪,随后又掩面咯咯地笑起来,“也对,你还从没正式地见过我呢?”
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动作,都让我极度的不舒服。因为她就像是一张满是划痕的光盘,声音、动作都一顿一顿地断断续续着,满是不连贯的怪异。而时而低沉沙哑时而尖细凄厉的嗓音更是将这种恐怖烘托到了极致。
“是你,害、害死了他们?”
“对啊。你喜欢吗?你快告诉我,你觉得他们之中哪种死状最让你觉得惊艳?”
我颤一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泪水执意涌上眼眶,“你个变一态!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艰难地摇着头,就好像那颗头并不是她的一样,“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彭歆那种轻浮的女生,水一性一杨花脚踏两只船,我杀了她也是帮你们男生除害啊!陈春雨这个笨蛋竟然傻到一直没发觉她的不忠诚,我只是给他点小教训适时提个醒而已。赖森瞳也和彭歆一样嘛,对待感情玩世不恭,把一爱一情当游戏的男生,活在这世上岂不就是祸害吗?至于丁澳……他的死相可和我当年一样呢,呵呵……”book.sbkk8.coM
刺耳的笑声像是尖利的金属在水泥地面上滑行而过的声响,我忍不住将双手捂上耳朵。空气里忽然充斥起腐肉的霉烂气味,像清晨的薄雾般久久不能消散。
我满是愤恨地吼着:“他们对待感情的态度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何必跳出来多此一举?那可是一条条无辜的人命啊,凭什么你想毁掉就毁掉?”
她止住了笑,眼神变得不甘而怨毒,“哼,你这是不忍与心痛的表现吗?他们的命是无辜的命,那么我呢?我就是活该被你撞死的吗?”
我猛然一惊,双手不自觉地按上胸口,“你,你说什么?”
她的嘴角松脱出一抹鄙夷和嘲讽,“高中时的丁澳,可是我的男朋友呢。只不过在一个一陰一雨天里,他却约我出来向我提出了分手,理由竟然是他喜欢上了其他班级的女生。我在雨中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哭得泣不成声。那时我真是恨哪,恨每一个见异思迁、玩一弄感情的人。直到……直到遇见了开着车的你!”
终于还是来了,我小心翼翼掩盖住的那段荒僻回忆终于还是被翻刨而出,硬一挺挺地栖身于此刻静默的黑暗里,荡漾着一种破败的萧索。
四年前,我趁父母不在家便偷偷开了爸爸的车出去玩,可回来的时候却赶上了令人懊恼的阵雨。我见路上行人不多又恐回家晚了会被爸爸发现,便开得有些快了。就在转过一个街口的时候,还没看清雨幕里有什么,耳边就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声响。我知道自己一定是撞到了什么,赶紧下了车,就看见不远的路旁仰躺着一个女生,鲜血如同一束束娇一艳的玫瑰瞬间开遍她的全身,她大睁着眼睛费力地张嘴呼吸,脖子扭曲出一个夸张的弧度,那样子就像是一条被人丢弃在岸边的鱼。一把黑伞跌在她的身侧,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我吓得在原地愣了片刻,就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车里,迅速地逃进那场漫天漫地的雨幕深处。
“你想起来了吗?”那抹得逞的笑意重新袭上她的眼角。血水顺着她的牙齿流淌下来,伸出的双手上也满是淋一漓的鲜血。她慢慢地向我一靠过来,一步,又一步。“不过老天还真是帮你啊,就因为那天的暴雨,连摄一像一头都没能很清楚地拍下你的车一牌号码,再加上你那身为一一交一一通局长的老爸在暗中疏通,硬是把这起一一交一一通肇事给压了下来。可我死得有多冤啊,我是真的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啊,所以一直念念不忘着要来找你呢!”book.sbkk8.cOm
女生越是说得若无其事,我就越是觉得害怕,心里的恐惧如同一个不断膨一胀起来的气球,随时都有炸裂的可能。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歉疚还是因为惧怕,眼泪早已不争气地流了满脸,我也顾不上擦,只是一边不动声色地在地上摸索着一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年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就原谅我吧。你……你现在也找到我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像对待我爸一妈一一样孝敬你父母的!”
“讨厌啦,你这是急着赶我走吗?小心我会生气哦……不如,我带你一起走吧!”
我慌乱地摇着头,“不要不要,你喜欢的是丁澳,你带走他就够了,我还不想死啊我不想。”我迅速抓起地上那把摸索到的黑伞,向着女生劈头盖脸地挥过去。谁知道原本直一挺一挺的黑伞打在女生身上后,却变得绵一软一了起来,像是一个被撕一裂的塑料袋子一般,从中倾泻一出了大摊的血水。
我立马捂住口鼻俯下一身一子干呕起来。
原本就诡异的女生,此刻被这血水溅了满身满脸,更显得狰狞恐怖。
“你还真是死一性一不改啊,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偷袭我?”女生再没了最初的一温一柔嘴脸,黏一稠的血液下是她车祸之后的模样。脸皮微微掀一开着能隐约看见里面的白骨,脑浆也肆意地点缀在上面,长发凌一乱地将这一切敷衍地遮盖住。
我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张着嘴巴眼睁睁看着女生越靠越近,这才反应过来要逃。可是从黑伞里流一出来的血水早已铺满了整个地面,手忙脚乱的我越是急着起身越是站不起来。
这时候,黑伞突然自动撑开了伞面,一个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我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彭歆失踪了的头颅。血水从彭歆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她哽咽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我的耳中,“文文,原来是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不是的,不是!我没有害你们,我真的没有啊彭歆!”我终于攀住墙脚勉强站起了身一子,踉跄着奔到宿舍门前,拉开宿舍的门,可是望出去,宿舍门外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回头看了一眼正逐渐靠近的女生,除了逃跑我别无选择。
“算了,不要再挣扎了,下来一起陪我们吧。”
脚下踩住的赫然是彭歆的头,我失声喊出来,一个重心不稳,身一体直直地朝后仰躺下去。一股诡异的疼痛感从胸口传来,我低下头,看见了从胸膛上穿插而过的伞尖,它静默地矗一立在那里,如同一个坚固的灯塔。
黑衣女生的笑声畅快地喷洒出来,伴随着我急促的呼吸,一道渐行渐远,最终演变成一片虚无,只剩下迷蒙的雨幕以及清脆的声响,贯穿了我的整个眼帘和耳廓。
欠下的债早晚是要还的。
只是不知道这黑伞究竟是照亮了我那段黑暗的过往,还是点燃了别人复仇的道路。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