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六月四日
路旁的快餐店里飘出油腻的肉一香,令人不由想起那些在油锅里翻滚的、金黄色的、美味的鸡翅,因为小诗的缘故,我已经很久没开荤了……
也不知为什么,小诗最近突然变成了狂一热的素食主义者,在她看来,就连炸鸡的味道里也塞满了罪恶的荤腥,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拽着我快速离开,仿佛我们刚刚路过的不是一家快餐店,而是恶臭的化粪池。
小诗是个普通的女孩,白白净净的,很耐看。我之所以一爱一上她,是因为她很一爱一我。作家们总是极力把一爱一情描写得如何圣洁、如何美好,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是因为被一爱一,然后回报以一爱一,这才相一爱一的。
我被小诗拽进一家素食餐厅,清汤寡水,却比大鱼大一肉还贵。餐厅的壁挂电视里播放着装腔作势的新闻,服务员像机器人一般忙碌着,点餐,端菜,收钱,送客,连微笑都那么缺乏真实感。
真实感,对,真实感!就是这三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莫名丢失的四月,我越来越觉得生活缺乏真实感,茫然,麻木,不知所谓。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令我十分不安,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改变什么,可又无从下手,好像在命运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就算一逼一着自己去看励志剧,那种对生活的渴望也只能持续几秒,等大结局的片尾曲播放完,热情的小火苗儿也就飘飘摇摇地熄灭了。
“小诗……”
“嗯?”
“今年清明节,我们一起去扫墓的事……还记得吗?”我试探着问。
小诗点点头,“嗯,怎么了?”
“没事没事,那么……我们是早晨去的吗?”
“大概吧……”小诗皱着眉头想了想。
“那我们买了什么花呢?绿菊吗?还是金黄色的菊花?或者别的什么花?我在墓地说了什么特别令你感动的话吗?我们是坐车去的?还是打车去的?对了,那天天气怎么样?一陰一天吗?下雨吗?还是晴天来着?”book.sbkk8.coM
小诗讶然,“你没事吧?”
“你先回答我,考考你的记忆力。”我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只是记得和你一起去扫墓了……你烦不烦啊!”小诗莫名焦躁起来,“我现在忙考研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记你这些破事儿?!”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发现所有人,起码,是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记得四月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度过了2012年4月,却无法回想起细节。
他们说:“四月?就像平时一样啊……”
他们说:“四月啊……好像没发生什么……”
他们说:“还不是老样子吗?四月和五月又有什么区别?”
整个四月,就像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只有轮廓和意境就够了,细节根本无从考究。
除了我,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思考关于四月的种种,没有人觉得奇怪,没有人打算一探究竟。就好像生命本身就是模糊不清的,而日子在本质上也毫无意义,区别今天和明天的方法,就是日历牌上不断翻滚的数字而已。
我觉得自己应该停止思考,因为这个问题早就超出了我所熟悉的神经学的范畴——像哲学这么高深的课题,如我一般的庸人实在玩不起。
然而,就在我准备继续庸庸碌碌、茫然无知地活下去时,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这件事,仍旧与四月有关。
4.六月五日
我很少关注诸如“四月墓地鬼勾人”一类的传闻,对我来说,它们不过是天边浅淡的云彩,顶多是余光里的装点物而已。book.sbkk8.cOm
当然,如果这些怪事涉及到我,那就不同了。
下午打扫房间时,我无意中在一一床一一下的杂物箱里发现了一部不属于我的数码相机,相机外壳像是受到重击,七扭八歪的,已经无法使用,幸好存储卡完好无损。
存储卡里只有一张照片,是我和小诗的合影。照片里,我揽着小诗的肩膀,微笑着站在我父母的墓碑前,两个相拥的人,两座相邻的墓碑,组成了一张怪异的“全家福”。虽然照片上没有标明日期,但存储卡里显示文件的创建时间正是四月四日。
太好了!它就是我四月的见证。
但它在证明了某件事后,却揪扯出更多的谜题。
从拍摄角度,以及我和小诗直视镜头的目光来判断,这绝对不是偷一拍。也许是随行的朋友拍摄,也许是兴之所致请一个路人随手拍的。要命的是,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起这位拍照的人是谁,更不知道这部相机为什么会在我的杂物箱里。
事实上,对于拍照这件事本身,我根本毫无印象。
更令我忐忑不安的是,传闻四月时,曾有一个摄影一爱一好者在墓地失踪,人们只找到了他的几缕头发和三两颗牙齿,身一体的其他部分皆不知所踪,“四月墓地鬼勾人”的谣言便是由此而起。
就像没有人深究四月的细节一样,同样也没有人追问“鬼勾人”传闻的来龙去脉,更没有人来辟谣,就像一阵来路不明的一陰一风,“呼一呼呼”一吹而过,留下的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丢失了整个四月的我,呆呆地望着电脑上的照片,茫然不知所措。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四月做过什么,所以就不确定发生在四月的事是不是与自己有关。那个传言再加上这部陌生的相机,令我产生了一些可怕的假设。
比如:
四月四日,清明节,我郑重地带着小诗去扫墓。于我而言,这是某种神圣的心理仪式,这意味着我正式把她认定为结婚对象。当时,我们的心情应该不太坏,也许正好遇到一个摄影一爱一好者,便请他帮我们拍一张“全家福”留念。
后来呢?后来呢?
我像个一江一郎才尽的编剧一样勾勒着剧情:后来,也许我们因为什么事而发生了争执,然后我错手杀死了他,并和小诗一起处理了一尸一体,相机一定是在那时摔坏的。
最后,就像那些惊悚电一影里的桥段一样,我选择一性一地遗忘了那件事,遗忘了整个四月。
若非如此,为什么一提起四月四日,小诗就变得那么焦躁呢?
她一定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