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送不走的噩梦
第二天,周宥请了一天假,带他去打防疫针,并且没让曲芬芳和母亲跟着。其实,距离他下一次打防疫针的日子还有七天。周宥不能等了,因为老易说过,再过五天他的命运就已注定,无法回天了。
周宥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决定命运的事——亲子鉴定。
打开车门,周宥把他放到后座,用小毯子把边缘垫高,防止他掉下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咧开嘴,冲着周宥笑了一下。
这是他出生后第一次笑。
周宥觉得他的笑容里有讨好的成分,扭过头去,不理他。
他突然放了一个屁,很响,把他吓了一跳,哭了。
周宥很想笑,但是他憋住了,关上了车门。如果是在两天前,他一定会像发现新大一陆一样把这件事告诉曲芬芳和母亲,分享他身上的趣事,可是现在周宥没那份心情,只想弄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
路过一家银行的时候,他进去取了些钱,又去旁边的眼镜店买了一副墨镜。做亲子鉴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害怕遇见熟人。
周宥向市医院驶去。他查过了,只有市医院能做亲子鉴定。
一路上,他不时回头看。
周曲没睡觉,安静地躺在后座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顶。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即将发生的事毫不在乎。
周宥突然觉得他搞不过他。
到了市医院,周宥停好车,抱着他走了进去。一个穿制一服的女孩迎上来,问周宥干什么。周宥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女孩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带他办了手续,让他去七楼最西边的科室。
在这个过程中,周曲一直表现得很平静,蜷缩在小毯子里,无声无息。他太轻了,小猫一样,小小的脸还不如周宥的手掌大。想到等会儿就有一根针管扎进他的身一体,一抽一他的血,周宥一阵莫名的心酸。他摸了摸脑袋,似乎摸一到了一顶无形的帽子,于是他很快就战胜了这种情绪。book.sbkk8.coM
七楼最西边的那个科室门口有不少人,大都是男人带着孩子。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蹲在地上,一陰一沉着脸,身边有两个十几岁的男孩,长得都不像他。周宥想:看来,世上戴绿帽子的男人绝对不止他一个,有些男人的绿帽子更多更大。这样一想,他心里的悲伤就减少了百分之一。
周宥排在第九号。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悲伤尽在无言中。
周宥慢慢地往前挪动,低头看了一眼周曲,发现他含一着手指,竟然没心没肺地睡着了。他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孩子的神经比他的身一体还粗。
前面只有一个人了。
周曲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放声大哭。他哭得是那么伤心,肯定不是饿了这么简单。周宥觉得他在想方设法逃避做亲子鉴定,他的身一体现在还很弱小,心里虽然有三十六计,却无法付诸行动,只能用哭声来拖延时间。
周宥硬下心来,不理不睬。
他哭得脸都发紫了。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听见哭声走了出来,竟然是隔壁老王。他看见周宥,神色立刻变得十分古怪,明显想转身回去,想了想,又停住了。book.sbkk8.cOm
周宥无比震惊,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冤家路窄,此言极是。
周曲立刻就不哭了。他肯定知道,救兵来了。
周宥的心立刻沉到了无边的黑暗里。
“你怎么在这儿?”隔壁老王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一句废话,周宥不予回答。
停了一下,隔壁老王又说:“我在这儿上班。”
周宥还是不说话。
隔壁老王看了一眼周曲,意味深长地说:“这孩子真可一爱一,长得和你一模一样,你不要一胡一思乱想……”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周宥的神情。
欲盖弥彰。
周宥在心里说:“你当然希望我不一胡一思乱想,一门心思把你的孩子养大。等他长大了,我也被榨干了,他就回到你身边,我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隔壁老王又说:“做这种事,很伤夫妻感情,你一定要三思。你现在回头,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沉默了几秒钟,他又说:“当然了,如果你坚持要做,我可以帮你,毕竟这是我的职责。”
周宥决定放弃亲子鉴定。他认为,隔壁老王是这里的医生,肯定能修改数据。别人做亲子鉴定,相似度也许是99.99%,他做亲子鉴定,相似度肯定是100%,他连0.01%的狐狸尾巴都抓不住。
周宥抱着周曲离开了。走过拐角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隔壁老王还站在那里,眼神里有些许无法掩饰的忧伤。
周宥开着车去找老易。
他要把周曲送走。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把周曲送走之后如何面对曲芬芳和母亲。他想出了十三条借口,都不满意,不是太假就是太血腥。最后,他决定这么说: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忘了锁车门,孩子被人抱走了。
她们或许不信。
一爱一信不信,周宥硬一硬地想。他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