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真正开始讨厌起一江一百合来是因为一条漂亮的格子裙。我的同桌白依依是个趾高气扬的家伙,她跟着爷爷一奶一一奶一一起生活,而父母在香港工作。那天她穿了一条漂亮的格子裙,所有的同学都围着她看,连老师也投来了赞赏的目光。她骄傲地说,这条裙子是我爸爸出差的时候从美国买回来的。我虽然很嫉妒白依依,但我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我有一次在商场里看过一条同样的格子裙,我还特地留意了上面的标价。
回到家后我对一妈一一妈一说我要买一条那样的格子裙。一妈一一妈一面有难色地看着我说,我们家没钱了,所有的钱都给一江一百合看病花掉了。我知道一妈一一妈一并不是在找借口,因为在这之前家里已经显现出了经济危机的征兆。最开始消失的是我暑假的钢琴培训,然后是漂亮的衣服,紧接着一妈一一妈一连零食也很少给我买了。除此之外,一妈一一妈一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她经常对着窗外发呆,像是灵魂被人一抽一走了一般。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江一百合,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爸爸重新上班之后还是会经常留意各种各样的治疗资讯。一旦发现新的方法,爸爸就会在家里给一江一百合去尝试治疗。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是飘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据爸爸说那是一个同事特地找来的偏方。和往常一样,这种药并没有让一江一百合的病好起来,她依然每天将自己抓得浑身是伤。那天一妈一一妈一看着一江一百合皱着眉头喝最后一服中药,喝到一半的时候一江一百合突然觉得背部有点痒,她空出一只手来去抓痒,碗中的黑色中药撒了一地。一妈一一妈一再也控制不住,朝一江一百合吼道:“有那么痒吗?再抓我就砍掉你的手。”book.sbkk8.coM
一江一百合吓了一大跳,停止了抓痒,眼泪却汹涌而出。
一妈一一妈一颤一抖着身一子,也跟着哭了出来。
各种各样的治疗一直断断续续的,家里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像是不停地在揭弄来不及完全愈合的伤疤。
相比在家中受到的特别关照,一江一百合的学校生活真是有点惨不忍睹。
她的怪病在休学的那一年已经传得全校皆知,复学之后没有小孩再愿意和一江一百合玩,想必是在家中的时候父母有特别一一交一一代过。本校的学生给一江一百合起了一个外号,叫做“痒人”。他们总是故作神秘地给同伴介绍怪人一江一百合。他们说她不停地抓痒,那些白色的细碎的死皮被抓得飞到空气中,千万不要靠近她,否则那些死皮会贴伏到你的身上,然后你也会得上这种怪病,终日抓个不停,像是中了邪一般。
新学年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一江一百合找不到愿意跟自己同桌的人,后来老师不得不让她一个人单独坐一排。即使这样,前后排的小孩都会尽量拉开与一江一百合的距离。一江一百合一个人占了教室里很大的空间,格外显眼。book.sbkk8.cOm
还有就是上午的课间一操一,大家都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站在离一江一百合很远的地方。一江一百合一边抓一弄着皮肤一边做课间一操一,那个样子经常会引来同学嘲弄的目光。后来班主任特许她不参加课间一操一,一江一百合显得很不乐意,因为她彻底被孤立了。
紧接着一江一百合就把目光转向了我。她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边抓着脖子边喊,“姐,姐……”
我懒得答理她,总是匆匆忙忙地走过去叫她离开。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能够清晰地看到抓破和红肿的痕迹,像是即将腐烂一般。班上的同学有时候会别过头去捂住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怪味似的。
我的朋友们慢慢跟我拉开了距离,因为我是一江一百合的姐姐,她们怕我身上沾了一江一百合的细菌。这件事情让我很苦恼,也使我更加讨厌起一江一百合来。
没想到一江一百合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感受,她经常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我不再答理她,任凭她叫姐姐也不回头,像是看见陌生人一样。在实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恶狠狠地警告了她。我说你再在别人面前叫我姐姐,我就杀了你。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只是吓唬吓唬她,没有真的那么想。
一江一百合果然被吓住了,她没有再叫我姐姐,好像突然就失了声。
那个时候我很开心自己摆脱了一江一百合这个累赘。
一江一百合就这样孤孤单单地上学,直到初二那年爸爸把她带离学校。他不愿意再让一江一百合到学校被人歧视,想让她留在家里安心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