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火车从残旧的站台旁疾驰而去,响起一阵震耳的轰隆,也将一片萧瑟的秋意全都甩在了身后。
凌飞望着远去的列车,提了提外套的衣领,一只手拎起了身边的行李箱。
这也许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冷清的火车站了,放眼望去除了三两个神色慵懒的工作人员,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凌飞顺着标牌指示的方向,缓步走到了车站的出口,甚至没有遇上一个检票员,空旷简陋的通道之外便是一片枯黄满地的萧瑟景象。
他慢慢停下脚步,又回头望了眼。
斑驳残损的墙砖上方,高高地印着两个灰红色的大字——绍一陽一。
一
绍一陽一是一江一苏省长一江一以北的一个相当小的附属市,也相当偏僻,乏人问津。
而在绍一陽一市的最北面,几乎将近郊县的地方,有一个叫做吴亭乡的城镇。
吴亭乡在解放初期属于城乡结合部,受生产队管理。改革开放之后,生产队将土地卖给了私人企业,原本的农民也开始渐渐向着城市化的生活靠拢。
但吴亭乡这个名字,还是一直保留了下来,始终没有变改过。
凌飞走下公共汽车的时候,才刚过正午,可天色却一陰一沉得好像要蒙上了一层灰,一陰一森森的。
汽车站的对面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旅社,门敞开着,里面看上去很干净。
凌飞提着行李走了过去,旅社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一黑粗糙,但一双狭细的眼睛里却透着亮光。
男人看到凌飞走进门,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殷勤地问道:“先生,您可是要住宿?”
凌飞点了点头:“我一个人住,有房间吗?”
“当然有!”老板立即回答:“单人房三十块一天,您打算住多久?”
凌飞微微沉吟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现在还说不准,先租三天吧。”。book.sbkk8.coM
“行!”老板说着立即将凌飞的钱,和他手中的行李一起接了过来,好像生怕他会变卦,“三天一共九十块,十块钱押金,刚好整一百。我这就带您去看房间,回头您什么时候有空,再下来做个登记。”
房间在旅社的二楼,面积不大,但很整洁。
老板把凌飞的行李放在一一床一一头的一张小柜子上,满脸带笑地问:“您觉得这里还满意吧?”
凌飞踱着步走到窗台边上,一把拉开窗帘,窗口正对着一大片民宅,整个吴亭乡几乎尽人眼底。
凌飞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忽然问:“老板,您贵姓?”
老板的声音依然带着适度的谦恭和热情:“我姓吴,东吴的吴。”
凌飞又问:“那您是本地人?”
“是啊。”吴老板说,“咱们这儿解放前原本就叫吴家村,就数姓吴的最多。”
凌飞徐徐地点了点头,好像又有点出神了。
吴老板低头想了想,有些谨慎地问:“先生,我看您像是从大城市来的,这回是来做生意还是办事?”
凌飞微微一怔,说:“我来找人,”
凌飞似乎是刻意地又补充了一句:“有个朋友托我来帮他找个人,是很久以前的亲戚,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是这样啊。”吴老板忽然重重拍了下手掌,放高了声调说,“那我可说不定能帮上您的忙了,我在吴亭这地方住了四十多年,还真没有几家是不认识的。”book.sbkk8.cOm
凌飞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吴老板,淡淡地说:“我要找的人也姓吴,叫吴锁扣。”
“吴锁扣……吴锁扣……”吴老板念叨了一会儿,神色显得有些失望,“这可怪了,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呢。”
凌飞此刻已经转过身,瞧着吴老板的脸,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吴淼水的人?”
“吴淼水!”吴老板的神色竟陡然一凛,失声叫了起来,“您要找的是那个人,可是吴淼水的儿子吴锁扣?”
吴老板的话音才落下,凌飞甚至还来不及继续问下去,房间的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惊叫一声:“是谁?是谁在说吴淼水的名字?是谁!”
惊叫一声嘶哑森厉,乍然在背后响起来,把凌飞和吴老板都吓了一大跳。
凌飞顺着声音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年愈古稀的老妇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一张皱褶斑斑的脸上竟充满了惊惧之色,拄着拐棍的手不停抖动着,声音也在剧烈地颤一抖:“是什么人!应鹏,你在和什么人说吴淼水!”
吴老板赶紧走到老妇人的面前,轻声地说:“一妈一,您听错了,没人提吴淼水,是您耳背听差了。”
老妇人似乎这才松了口气,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千万不能提那个名字,是要遭祸的,你一定得记住。你爸爸他就是……”
“一妈一,您放心,我记住了。”吴老板似乎是不愿让凌飞听到后面的话,赶紧打断了老妇人,“我送您上楼回房间去。”
老妇人轻轻点了点头,吴老板扶着她,缓缓向着走廊顶头的楼梯走过去。
走出几步,吴老板又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凌飞,眼神中依然充斥着令人深深不安的惊骇之色。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许久才终于说:“先生,您要找的人我真不认识。我看您还是到办事处去问问吧,那里说不定有人会知道。”
吴老板说着便再也不吭声了,仿佛只要再说一个字,便会如老妇人所预言的那样,灾祸立即就会降临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