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穿红雨衣的男人
在山下一个临时治安点里我见到了耿辉,耿辉告诉我白苗苗死了。那天他开着车行驶在一条土路上,白苗苗坐在旁边,当时他们的心情都很好。
白苗苗说到了山上她要许个愿。
耿辉让她求菩萨保佑他们发财吧。
白苗苗笑嘻嘻地说:“才不呢。我求菩萨让我死在你前面,否则剩我一个人多可怜啊。”
这是一句至情至一爱一的痴语,耿辉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耿辉开的这辆黑色小车孤伶伶地在路上飞驰,像一具奔跑的棺材。他发现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件红色雨衣木木地站在路旁,他的脸藏在深深的雨帽里,深邃无比。耿辉看看天,今天天气很好,天气预报说,三天内都不会下雨。
车子一掠而过,耿辉没能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白苗苗惊恐地对耿辉说,她看见那个男人有张小孩的脸,那张脸很白,一陰一惨惨的,很吓人,盯着她笑。她劝耿辉不要去黄狐山了,想让他陪她回家。
这时车已经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突然迎面冲出一辆满载的斯太尔。耿辉和对方同时猛打方向盘,但是已经晚了,白苗苗瞬间被挤扁,像本杂志似的贴在座位上,等耿辉从车里爬出来,那辆车已经逃的看不见了。
以上就是耿辉的叙述,既悲痛不已,又诡异异常。
耿辉拿出一个黑色盒子,让我帮他把白苗苗的骨灰带回去,他自己要留下来找到那个司机。白苗苗很漂亮,可现在她的脑袋、身躯、四肢和长长的腿都混在了一起,放进这个盒子里。
耿辉很长时间都在沉默,这个刚刚恋一爱一又在顷刻便失去了女友的男人让人心疼,我一直陪着他,直到夜幕降临。晚上,我找了一辆出租车,往城里赶。这辆车很新,车里没开灯,开车的师傅戴着一顶鸭舌帽。我回想白天耿辉跟我说的穿红色雨衣的男人,心里顿时悚然。我不知道此时那个男人是不是仍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他穿着那件腥红色的雨衣,一张小孩的脸隐藏在雨帽中,如鬼似魅地笑着。
我越想越害怕,扭头看了看旁边开车的司机。我去过很多城市,几乎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能没话找话地跟你闲扯。可这个司机不同,他的身一子僵直地立着,双手扶着方向盘,一会往左扭一下,一会往右扭一下。从上车到现在他始终没说一句话,看都没看我一眼。book.sbkk8.coM
我的心一沉,也许这个司机就是那个穿红色雨衣男人。他一直在那站到天黑,然后脱一下雨衣戴上鸭舌帽,像幽灵一样坐在车里等着我出现。我怀疑他不是人。
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放在耳边,然后把车停在路边,细声细气地说,“我有急事,你在这下车吧。”
我一下子慌了:“这是哪啊?”
他说:“从这到市区还有十里路,你半个钟头就走到了。”我咬了咬牙从车上下来,就算走,也要走回去。
出租车调头离去,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外。我只好壮起胆子往前走,鞋子踩在碎石上“哗哗”地响。路两边全是半米深的枯草,像女人倒垂下来的头发。我手里的手电筒射一出一束可怜巴巴的光柱,几只飞蛾聚到手电筒光前凌空飞舞。偶尔有一两个白色的东西在草丛里一闪即逝,远处响起一阵怪鸟的叫一声。
走了一会,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似乎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的喘一息声,这个声音在我身后。我吸气,他吸气,我呼气,他也跟着呼气。
我停下,转身用手电筒照了照,什么也没有。越是什么也没有,我越是害怕,这说明那个东西更诡异更可怕,隐藏得更深。
我突然意识到,那个声音在自己的背上——那个盒子里。我背着白菌苗,她一直骑在我的背上,贴着我的脖子,徐徐喘一息。我的腿有点软,远处还是一片黑暗,我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手机突然响了,在空旷的野外,它的声音听起来很大,吓得我一哆嗦。是耿辉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已经安排了一个叫杨振的人来接我回市区,回去后,把骨灰盒一一交一一给杨振指定的人就可以了。挂了电话我长吁一口气,再坚持一会儿,救星就在前面。book.sbkk8.cOm
三、鬼车
远处亮起两个光点,是一辆车,我欣喜若狂,站在路中间用力挥手。车刚停,我便打开车门一头扎了进去。
我说:“杨师傅,送我回市区。”
司机说:“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回家。你要么在这下车,要么跟我回去,然后再租车回市区。”他的声音很耳熟,连说的话都似曾相识。车里没开灯,我盯着他,他戴着一顶看不出颜色的鸭舌帽,脸深藏在长长的帽沿下。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还是他!
别告诉我是之前那辆车从另一条路绕到了前面,然后又折了回来。因为这不可能,这里四面环山,进山和出山都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能我是真的遇到那种东西了。
我决定破罐子破摔,跟着他。我说:“没关系,我跟你回去,等到了再想办法。”
他没说话。在漆黑的车里,我悄悄观察他,我想问他是不是认识我。没想到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自言自语地说:“我好像见过你。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男人一直跟着我,他跟你长的一样,”
我不敢再说一个字。
我们都各怀鬼胎地沉默着。车开得不紧不慢,似乎车的主人并不急着赶路。二十分钟后车停了,我下了车,出租车便像一条深海里的鱼消失在浓浓夜色中。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孙秀姑家附近,这个小镇还是黑漆漆的,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一阵阵的怪风吹得花花绿绿的纸在地上跑。
我被困在这了。夜越来越静,静得让人疹的慌。你有没有一个人在像墨汁一样的午夜里静静站在路边的经历?白天,每一个垃圾筒都被人随意丢着垃圾;一条红裙带在地上被踩得满是泥污;一只猫大摇大摆地从没人要的皮鞋旁走过;无人居住的楼里爬进了小偷,他发现了一台老式收音机,摆一弄了几分钟后发现里面不仅没有电池,电路板也裂开了。
深夜,墙角的垃圾筒里的一个饮料瓶突然被扔了出来;那只猫盯着没人穿的皮鞋上方久久不动,突然惨叫一声,掉头逃窜;还是那条红裙带,它躺在地上像条僵死的蛇,黑暗中这条“蛇”开始在地上翻滚、扭曲、打结……那台没放电池的收音机开始滋滋做响,响了一会有个女人开始幽怨地唱歌。
这些统统都被黑暗遮蔽了,你永远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