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贾大真与赵昌来到近代史组。他俩进门来的神气,好象拿着一个逮捕证抓人来似的。吴仲义感觉是朝自己来的。他只看了贾大真一眼就再不敢看了。
崔景春问:
“有事吗?”
贾大真给他一个不满意和厌恶的眼神,说:“来说几句话!”随后打个手势说,“大家坐,坐。”
大家坐下。人人的心都怦怦地跳。吴仲义坐到近代史组考穆的身后。老穆肩宽胸阔,躲在他身后,似乎有点安全感。贾大真问:“刚才的会大家都去了吗?”
没人敢答话。贾大真扭头看看崔景春,表示这句话是问崔景春的。崔景春平淡地说:
“谁能不去?”
贾大真听得出崔景春话中有种明显而强烈的抵触情绪。此时的贾大真心傲气盛,是惹不得的,立即就要发火。但他知道崔景春此人并不吃硬,而且他对于没有把柄在自己手中的人就不得不客气一些。他控制住自己,让没说出的发火的话变成一种低沉而可怕的声音,在喉咙里转动了两下,沉了会儿,面向大家开口说话--由于心里边憋着怒气,说出来的话更加强硬、厉害与凶狠:
“我们来,目的明确。你们组还隐蔽着坏人。这个人问题的轻重程度,这里暂且不谈。我要说的主要是这个人很不老实,还在活动,察言观色,猜测我们是否掌握他的情况。我不客气说,罪证就在我手中。”
吴仲义心想:完了!只等贾大真呼叫他的名字。他的两只手不住地摸着膝头,汗水把膝头都蹭湿了。这个细节也没逃出贾大真的有捕捉力的眼睛。贾大真嘿嘿冷笑几声说:“刚才,我本想在会上把他揪出来。但我想了想,再给他一点机会,让他自己坦白。可是我得对这个人把话说明白--政策已经放到了最宽的程度。再宽就是右倾了!(这句话是针对崔景春说的)无产阶级专政是不可欺的。我再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你要再不来坦自交代,下午就再开个大会专门揪你一个!好了,不再说了。”说到这儿,贾大真用眼角扫了扫低头坐在老穆身后的吴仲义,又补充两句话:“为宇打消你的侥幸心理,促使你主动坦白,我再点一点你--你就是平时装得挺老实的家伙!”说完,就招呼赵昌一同离去。
吴仲义觉得屋中的人都眼瞅着他。他头也不敢抬,感到天族地转,眼前发黑;他一只手扶住身旁的桌边,象酒醉的人,利用残留的一点点清醒的意志。尽力防止自己栽倒。
这时贾大真走在走廊上,边对赵昌说:
“回去等着吧,他不会儿自己就会来。”
后边门一响,崔景春跑出近代史组,追了上来。
“老贾!”
“什么事?”贾大真停住,回过头来问。
崔景春很冲动。他说:
“我不同意你这样搞法。你这是制造白色恐怖,不符合党的政策!”
贾大真两条细长的眉毛向上一挑,反问他:“你替谁说话?你不知道这是搞阶级斗争?你有反感吗?”口气很凶。“搞阶级斗争也不能用欺诈和恐吓手段搞得人人自危!”“我看你的感情有点问题。老崔同志!你想想,你说的是些什么话?对谁有利?什么人人自危?谁有问题谁害怕!搞运动不搞问题搞什么?奇怪!这么多年,搞了这么多次运动,你竟然连这点阶级斗争的常识都没有。”
崔景春素来是个沉稳的人,头一次表现得和自己的形象如此不调合:他听了贾大真的话,气得下巴直抖动,两只手颤抖不止。眼镜片在走廊尽头一扇小门射进来的光线中闪动着。他站了足足十秒钟,突然转身大步走去。一边说:
“我去找领导。你这是左倾!极左!”
赵昌说:“老崔,你等等,等等呀!”他要上前拦住崔景春。
贾大真抓住赵昌的胳膊说:
“叫他去,别理他!领导不会支持他。搞运动时,哪个领导敢拦着不叫搞?他去也白去。等我把吴仲义揪出来,再和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