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杀人蒲垫
转眼间便入冬了,麻街岭由于地处秦岭山脉,冬天来得早,也格外地冷。这天晚上,朱玉珍熬了一大锅玉米糊糊,煮了一碗萝卜汤,拌了一盘花生米,一盘辣白菜,让王保利叫葛翠兰母子俩过来吃饭。没过多久,葛翠兰便抱着孩子过来了,还拿了四五个蒲垫来,说是天冷,垫着坐不会冻屁一股。距离丈夫去世已经四五个月了,葛翠兰悲伤略减,一一精一一神头也有所好转,和王保利夫妇聊了起来。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叫喊:“这贼天,冻死个人!姐,饭好了没?”不用问,又是朱能来了。朱能掀一开门帘,看到葛翠兰母子也在屋里,先是一愣,随又笑道:“翠兰妹一子也在这里啊,人多,热闹!”葛翠兰答道:“能哥,快坐下吃饭!”随手寄过去一个蒲垫给朱能。朱能接过蒲垫放在椅子上,刚一坐下,屁一股便如数十枚针扎般疼痛,朱能疼得跳了起来,喊道:“葛翠兰,你把你缝衣服的针落在垫子上啦?快扎死老子了?”葛翠兰拿过蒲垫来,竟又看到那张熟悉的孩子笑脸,两眼微睁,嘴巴咧着大笑,葛翠兰再次打了个冷颤,仔细检查蒲垫。“没有啊,能哥。”“没有!?”朱能一把夺过蒲垫,“把老子扎得哇哇叫,你说没有?”说罢便自己去检查那蒲垫,这一看不要紧,朱能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只见那蒲垫上的人脸肿胀异常,两眼怒目圆睁,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不是那被毒蜂蛰死的林老三是谁?豆大的汗珠顿时从朱能额头上渗了出来,两条腿也不由地抖了起来,朱玉珍只道他是被针扎了,笑嗔道:“你看看你看看,四十多岁的壮男人,被几根绣花针扎一下,还能疼成这怂样子,也不怕翠兰妹一子笑话?”朱能惊魂未定,将蒲垫往椅子上一搁,也不敢再瞧上一眼,缓缓地坐了下去,这次却没有针扎的疼痛,颤声道:“不,不,不是针,是林……”这“老三”二字还未说出口,突然想起来若是提起林老三,万一扯到那陪葬银子上,岂不是自找麻烦,便不再言语,低头只是喝粥。朱玉珍只当他受不了疼,还笑骂他没出息。朱能吃着吃着,渐渐觉得脑袋有点晕,看着眼前的一切都觉得模糊不清,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带上蒲垫,去找刘三胜、朱大富。”朱能“噌”一下站起身来,对朱玉珍道:“姐,我走了,这个蒲垫我拿去用了!”朱能自然不知道这蒲垫是葛翠兰带过来的,也没和她打招呼,将蒲垫往腋下一夹,转身便出了门。朱玉珍虽觉奇怪,但自己这个弟弟向来就没个礼数,便招呼葛翠兰继续吃饭,不用理他。
从朱玉珍家出来后,朱能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大脑中似乎毫无意识,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刘三胜、朱大富。刘三胜家距离朱玉珍家有些距离,途中要翻过一个山头,正常步行总得走半个钟头,可朱能脚下如风,只十多分钟便到了。刘三胜不像朱能那样光棍一条,虽然也不务正业,但还是有妻有女。朱能走到刘三胜门前,伸手轻轻拍打门板,叫道:“刘三胜,开门。”刘三胜夫妇尚未熄灯睡觉,媳妇上前去开门,见是朱能,心想定没什么好事,一板脸,冲屋里喊道:“是朱能!”朱能却并不进屋,直一挺一挺地站在门口。刘三胜缓步出屋,心想这朱能今天是改了一一性一一了,做事怎么这般有礼貌?须知朱能这人,一向是粗鄙无礼,除了在朱玉珍面前讲话规规矩矩,对别人向来都是“老子长老子短”,在他和朱大富面前更是粗话连篇,今天竟然叫了自己全名,开门也不进屋,可真是奇怪。“哎呀,能哥啊,咋这么晚了还过来?”“走,和我去找朱大富。”朱能缓缓说道。刘三胜心头一紧,这么晚了去找朱大富,莫不是盗墓偷银的事情被人发现了?正要询问,朱能已经转身走了,刘三胜赶紧跟了出来。book.sbkk8.coM
这朱大富和朱能都是光棍,住在半山腰下一个土房子里,去朱大富家要经过崎岖的山路,山路一边是峭壁,另一侧是十数丈高的悬崖,普通人晚上走在这样的山路上自然是胆颤心惊,步步留意,可麻街岭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中,夜晚走山路自然是家常便饭。一路上朱能越走越快,刘三胜一路小跑也追不上他,两人一会功夫便来到了朱大富家门前。朱能依旧上前轻轻叩门,“朱大富,开门。”朱大富从屋里走出,打开门,见是朱能和刘三胜二人,也是吃了一惊,还没等他张口,朱能便说话了,“我看到林老三了!”朱大富和刘三胜倒吸一口凉气,朱大富骂道:“大晚上的,你他一一娘一一的一胡一扯什么呢!吓人不?”朱能仍然不动声色,从腋下取出蒲垫,摊到二人眼前,“你们看这个,仔细看!”朱大富和刘三胜低头向那蒲垫望去,只见蒲垫中央画有一个肿胀的人脸,虽是晚上,但仍能看见他怒目圆睁,正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正是数月前被毒蜂蛰死的林老三。二人“啊”地叫了出来,朱大富喊道:“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么个鬼东西!”朱能微微一笑,“你们看也看了,我要回去了!”刘三胜急忙追了过去,“能哥,天黑,咱俩一起走!”他刚才看到蒲垫上画着的人脸,正自心里害怕,想着两人一起走,路上好歹有个伴,顺便问问朱能,这蒲垫到底是哪里来的,干嘛把林老三的脸画上去?大晚上的他又为什么把蒲垫拿来给自己和朱大富看?book.sbkk8.cOm
朱能依旧走在前面,只是这次他不再步疾如风,而是慢慢地沿着山路往下走,嘴里嘟囔道:“事情办完了,我要回去了!”刘三胜倒没在意朱能的变化,毕竟上山容易下山难,历来下山路慢走也是常事。走着走着便到了一个山路拐弯处,朱能似乎并没有看见拐弯,径直就要往前走。刘三胜急得在后面大喊:“停住,那里是崖!”朱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冲刘三胜微微一笑,道:“我要回去了!”刘三胜向朱能望去,只见他的脸肿胀如盆,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分明变成了林老三的脸!刘三胜直吓得尿了裤子,“一一妈一一呀,鬼呀!”一溜烟朝山下跑去。朱能也不理他,转过头,两脚一迈,朝着悬崖走了过去。刘三胜只听得身后“啊……”的一声惨叫,也不敢回头看,只是向家的方向跑。那悬崖少说也有十丈深,崖低全是大石块,朱能跌下去肯定是没有命了。
刘三胜没命地往前跑,时下里正是冬天,山里的晚上一温一度至少在零下七八度以下,刘三胜却跑得大汗淋一漓,可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往山下家里的方向跑,可跑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还是在这段山路上,更为瘆人的是,有几次刘三胜彻底跑不动了,想停下来歇会,可定睛一看,眼前竟是刚才朱能跳崖的急转弯处,换句话说,他跑来跑去,实际上都是在原地打转!朱能临死前那诡异的笑脸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刘三胜彻底崩溃了,嘴里呜哇乱叫着,两只脚只是向前跑,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家。刘三胜冲上前去,使出吃一一奶一一的劲敲打门板,媳妇开门见到累得只剩半条命的刘三胜,急忙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刘三胜脸色惨白,腿脚不停地打寒颤,嘴唇直抖,半天蹦出了几个字:“我,我,我看到林老三了……”说完便累晕了过去。刘三胜媳妇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惊愕不已,料想自己丈夫八成是撞到脏东西了,忙把他抬回到一床一上,用热水浸了一毛一巾给他敷在额头上,见丈夫只是昏睡,并无别的异状,当下去厨房取了个碗,盛了半碗清水,又拿了三根筷子和切菜用的刀。她左手将三根筷子竖一立在水中,右手从碗里掬起一捧水,从筷子的缝隙中滴下。这是当地百姓常用的一种驱鬼方法,叫做“立柱子”,因为水属一陰一一性一一,鬼魂一类的东西最喜藏匿于水中,若撒手后筷子直立不倒,说明家里有人被鬼怪缠身,立柱子之人就要跪拜祈祷,讲些好话,祈求鬼怪放过自己的家人。若鬼怪同意放人,筷子便立刻倒下,若那鬼怪不肯,筷子便依旧直立,这时立柱子之人便用菜刀砍向筷子,将鬼怪吓跑。刘三胜媳妇接连立了三次,撒手后筷子都立刻倒下,她见丈夫并未被鬼怪缠身,也就放心去睡了。
再说那朱大富见朱能和刘三胜一前一后下了山,只道是朱能做贼心虚,大晚上跑来吓唬自己,骂骂咧咧了两句便回屋睡觉去了,可他刚一躺下便觉得浑身燥一热难受,不由地将身上衣服全脱了下来,光着身一子躺在一床一上,睡了一会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奇热难当。“真是见了鬼了,大冬天的咋这么热呢?”朱大富找来扇子一阵猛扇,可越扇越热,似乎体内有无数股热流要迸发出来一样,无奈,他又去厨房找来水桶,将凉水往自己身上浇,后来更是觉得呆在屋子里实在是热得受不了,索一一性一一光着身一子躺在院子里的一块青石板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