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事端再起
第二天清晨,刘三胜媳妇刚睁开眼便听到外面人声嘈杂,隐约还能听到两句哭声,她一屁一股坐起来,猛然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急忙回头向丈夫看去。原来刘三胜早就醒了,两眼盯着自己,咧着嘴只是傻笑,她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只听见外面有人喊:“三胜哥,山里头死人了,快去看啊!”刘三胜媳妇推了推丈夫,见他转过身去又睡着了,只道是昨晚上累着了,便不去管他,自己穿上衣服,跟着外面叫喊的人一起去看热闹了。
那死的人正是朱能和朱大富,黎明时分上山捡柴火的村民发现朱大富光着身一子躺在自家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浑身僵硬,早已冻死多时了,而悬崖下又有村民见到了已经摔得面目全非、浑身是血的朱能,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从朱玉珍家拿走的蒲垫。一一夜之间,两个壮年男子死于非命,小小的村庄这一下子真是炸开了锅,村民们纷纷跑来观看,朱玉珍更是抱着弟弟的一尸一首痛哭失声。她父母早亡,世间便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因此,虽然这个弟弟好吃懒做,品行不端,她也并不十分责怪他,任由他来家里蹭吃蹭喝,还总觉得自己没本事,没给弟弟物色个好媳妇,让他打了大半辈子光棍,现下看到弟弟惨死,更是痛苦失声,伤心欲绝。朱能平时人缘不好,但所谓死者为大,村民们也纷纷上前来劝慰朱玉珍,一个老者说道:“玉珍啊,你弟弟或许是一不留神摔下来的,可他平日里要好的那个朱大富,竟然躺在自家院子里,活活冻死了,这不很蹊跷吗?要我说,你是不是找先生看一看,他们会不会遇上脏东西了?”这一句话提醒了朱玉珍,她止住了哭声,回想起昨晚上弟弟被蒲垫扎后的异常表现,又看见弟弟死时手里还紧紧一握着那个蒲垫。难道是林老三?她心里想,不会吧,我待葛翠兰不薄啊,林老三即使要寻仇,也寻不到我的头上啊?“是林老三!”正自寻思时,刘三胜媳妇走了过来,“我男人昨晚半夜跑回来,说他看到林老三了!”说罢,便将昨晚朱能如何来他家,带走刘三胜,又去找朱大富,半夜里又如何跑回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众人叙述了一遍,再加上林老三下葬时,一陰一陽一先生说他是“本命横死鬼”,极易害人索命,这下子村民们全都相信是林老三的鬼魂害死了朱能和朱大富,又吓晕了刘三胜。朱玉珍更是怒从心起,觉得他们夫妇为林老三一家尽了不少心,林老三的鬼魂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弟弟,有种被恩将仇报的感觉,当下带上村民朝葛翠兰家奔去。朱玉珍本一一性一一善良,可在极度悲伤和极度愤怒下,一时丧失理智,一心只想找葛翠兰讨要个说法,倒将找一陰一陽一先生的事情忘在脑后了。村民们谁也不知朱能三人盗墓偷银的事情,都只道是林老三鬼魂害人,生怕有一天害到自己头上,所以都跟着朱玉珍奔向葛翠兰家。
葛翠兰抱着孩子正在院子里踱步,忽然间看到朱玉珍领着一大帮子乡亲气势汹汹地朝自己家走来,朱玉珍快步走到葛翠兰身前,一把将蒲垫丢在她脚下,怒喝道:“葛翠兰,你男人是被毒蜂蛰死的,不关我家朱能什么事,是不是?你男人入殓、下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我和我家王保利没少出力帮忙,是不是?你男人死后,我见你孤儿寡母怪可怜的,隔三差五便给你送吃送喝,还把你叫到我家里吃饭,是不是?我待你这些好,几时要过你回报了?你,你,你男人为何一陰一魂不散,害了我弟弟的命啊?”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葛翠兰对之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但从朱玉珍话里话外已经听出了大概,正要上前询问详情,刘三胜媳妇突然冲她屋里大喊道:“林家老三,你被蜂子蛰时,不去救你的是你媳妇,可不是我男人,你要寻仇,干嘛来找我家刘三胜啊?”这句话正如匕首般刺痛了葛翠兰的心,林老三被毒蜂蛰死,葛翠兰每日都为自己没能救了丈夫而自责不已,当下不再言语,低头只是抹着眼泪。刘三胜媳妇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朱玉珍却只是哭泣。那位老者上前道:“玉珍你先别哭,快派人去邻村找先生来看看啊!”朱玉珍这才想起找一陰一陽一先生的事情,忙托几个村民到隔壁村去请,自己转身返回悬崖底下收敛弟弟一尸一身,其余村民也跟过去帮忙,只剩下葛翠兰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家门口,抬头望着山顶,嘴里低声念道:“他是在怨我啊,他是在怨我啊!”book.sbkk8.coM
去请一陰一陽一先生的村民到了邻村,却被告知先生到外乡帮人看风水去了,第二天才能回来。那个年代,人们笃信风水鬼神,一陰一陽一先生这个职业很是抢手,请不到的现象也很常见,村民们回来告诉朱玉珍,朱玉珍只好将弟弟一尸一身先抬回家,草草地支起了灵堂,等第二天一陰一陽一先生看过后,再决定入殓和下葬的时间。
到了第二天早上,人们惊奇地发现,葛翠兰失踪了!
朱玉珍和葛翠兰是邻居,头天晚上只顾着忙活自己弟弟的丧事,并未察觉葛翠兰去了哪里。葛翠兰家里空空荡荡的,连孩子也不知去向,有村民说,夜里看见葛翠兰抱着孩子上山去了。朱玉珍此时所有心思都在弟弟身上,对葛翠兰母子的突然失踪并不十分在意。村民们都以为葛翠兰内心羞愧,没准抱着孩子回一一娘一一家住几天。
中午时分,一陰一陽一先生到了,看了看朱能的死状,又去朱大富家瞧了瞧,村民们添油加醋地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向一陰一陽一先生叙述了一遍,谈到朱能临死时还攥着那个蒲垫时,一陰一陽一先生打断了他们的话,问道:“你们说这蒲垫是林家老三媳妇带去的,朱能死前曾被它扎过,又将它借走后拿给刘三胜和朱大富都瞧过了?”朱玉珍道:“不错,这蒲垫确实是葛翠兰带来的,上面还画了一张孩子的脸,对了,听葛翠兰讲,林老三用这蒲垫救了他儿子一条命呢!”
听完村民们和朱玉珍的回答,一陰一陽一先生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叹道:“坏事儿了,这下可难办了!”朱玉珍忙问道:“先生,那蒲垫真有问题?果真是林老三的鬼魂害了我家朱能一一性一一命?”一陰一陽一先生回答道:“把蒲垫拿来给我看看!”朱玉珍回房取出了蒲垫,寄给一陰一陽一先生,一陰一陽一先生接过蒲垫,捏在手里仔细观看了几眼,但见蒲垫上的孩子两眼微睁,嘴巴咧着大笑,他向前踱了几步,转过身对众人说道:“林家老三下葬时,我曾说他是‘本命横死鬼’,戾气太重,让你们将他出事那天所用的东西统统烧掉,现在看来,你们是漏掉了这个蒲垫了。那林老三的魂魄附在这个蒲垫上,害了朱能、刘三胜和朱大富三人。”“啊?”村民们一声惊呼,一陰一陽一先生继续说道:“朱能的死,是‘恶鬼上身’,林老三附在他的身上,引刘三胜和朱大富观看蒲垫,而后又驱使朱能跳下悬崖摔死;朱大富是被恶鬼迷了心窍,觉得浑身燥一热难当,这都是幻觉,其实他的身上一点儿都不热,大冬天的晚上,一一裸一一身躺在青石板上,怎能不冻死?那刘三胜嘛,显然是中了‘鬼打墙’,这是恶鬼常用的一种障眼法,他看到的下山道路和自己家门,其实并不存在,他跑来跑去,只是绕着周大富家转圈而已,那恶鬼的本意自是要让他活活累死,‘本命横死鬼’瞄上谁,不把他弄死绝不罢休,可不知为何后来偏偏又饶了刘三胜一条一一性一一命,这倒是令人费解。”他指了指刘三胜媳妇,说道:“你‘立柱子’,筷子连倒三次,正是这个原因。”book.sbkk8.cOm
朱能、朱大富、刘三胜三人的离奇经历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众人长舒一口气,一陰一陽一先生却接着说道:“眼下还有两件麻烦事儿,第一,那林家老三虽然是本命横死,但他下葬时我已经做了妥善处理,即使留下个蒲垫让他魂魄有所依附,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害了朱能和朱大富一一性一一命,这其中原因若不搞清楚,只怕这恶鬼以后还要继续害人啊!”此话一出,村民们无不胆战心惊,生怕林老三的鬼魂找上自己。“这第二件事嘛,葛翠兰和孩子去了哪里?林老三生前心心念的便是这个孩子,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可真是……”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一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葛翠兰掉下山崖摔死了!”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朱玉珍以为是自己的突然发难,让葛翠兰羞愧不已从而寻了短见,跺足道:“天哪,我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翠兰啊,你咋这么想不开啊!”一陰一陽一先生忙问:“孩子呢?还活着吗?”“没看见孩子”,村民答道。“快去看看!”一陰一陽一先生快步出了门。
一众人来到山崖下面,见到了葛翠兰的一尸一身,颅骨、口、鼻中均有鲜血流一出,两条腿骨也已摔断,那个蒲扇倒扣在一尸一身旁。刘三胜媳妇唯恐林老三鬼魂继续作恶,也不管突然死亡的葛翠兰,向一陰一陽一先生催道:“先生你快点施展本事,将那恶鬼收了去。”“不可!”一陰一陽一先生斜瞥了她一眼,回绝道:“人间有人间的公理,冥界也有冥界的公理,倘若林老三真是无故害人一一性一一命,即便他‘本命横死鬼’难以对付,我也要会他一会,还乡亲们一个公道;可若他真有什么冤情,这样贸然收服了他,岂不是徒增罪恶?我们修行之人万不可做有损一陰一德之事。此外,葛翠兰死得不明不白,她和林老三是同一年生人,若是自己寻了短见倒也罢了,可要是失足摔死或是被人推下山崖,那就又多了一个‘本命横死鬼’,到时候还哪里对付得了?”一陰一陽一先生捡起蒲垫,向众人望了望,又看了刘三胜媳妇一眼,说道:“死人身上找不到原因,还得去问活人。带上这蒲垫,去你家,问问刘三胜!”
刘三胜媳妇一惊,她本想推脱,但一方面确实害怕林老三鬼魂加害自己,另一方面,也想让一陰一陽一先生替丈夫驱鬼消灾,便带上一陰一陽一先生、朱玉珍夫妇和七八个村民来到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