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正在给爷爷的灵位上香,屋子里氤氲着迷蒙的檀烟,有种腥甜的香气,像是席子上摆满了新剖的鱼。听到房门响,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缓慢地回过头来:“小宛,又睡懒觉了。”
小宛有丝恍惚,她平时很少进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的房间,因为讨厌那股子沉香的腥味儿。尤其在大白天,这香烟显得格外缭绕,像冤魂不散。她在椅子上闷闷地坐下来,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但是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却似乎未卜先知:“你是不是想问我若梅英的事儿?”
“是,您怎么知道?”小宛抬起头,“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您跟我说说,梅英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美一女。”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赞叹,一脸崇仰留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第二个比她更美的女人。那举手投足,风度身段,真是漂亮。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漂亮,说话的声音又好听,笑起来眉一毛一弯弯的,哪里像现在那些自称美一女的半吊子,用眉笔口红涂两下就上台选美,呸,给若小一姐提鞋也不配!”
小宛再闷也忍不住笑起来,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评价美一女的口气就像个有心无力的老男人,颇有几分色迷迷的味道。由此她知道一个真理,原来一个真正的美一女,不仅可以迷男人,也是会迷女人的。 book.sbkk8.coM
“梅英那时有多红?”
“梅英有多红?那时候有句话,叫作‘武听天、文听梅’。”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关不上了,往事滔滔地流一出来,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记忆亲切,“这‘天’指盖叫天,‘梅’就指若梅英。一个意思是说,看武戏要看盖叫天的,看文戏要看若梅英;另一重意思,则指的是观众,是说那些粗鄙武夫喜欢看盖叫天的戏,斯文人却多半喜欢若梅英。北大、清华的学生够斯文吧?若梅英的戏迷不知有多少!有个故事,说是有一次若梅英在礼拜日首场演出《游园惊梦》,可是那一天大学里请了位着名教授来开讲座,学生们急的呀,到底是听教授的呢,还是听若梅英?你猜结果怎么着?”
《游园惊梦》?小宛心里一惊,随口猜:“那还用问?一定是都跑来听若梅英,把教授冷落一旁了。”
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笑着摇头:“到底是大学生,哪有那么不知轻重的?”
“那……还是听教授讲座,没来看戏?”
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仍然摇头:“如果是那样,怎么见得我们若小一姐红呢?”
小宛不懂了:“难道一半人听讲座一半人听戏?”
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笑了:“都不是。原来呀,到了周六那天,学校突然宣布说教授临时有要事在身,讲座改在下周一举行了。”
“是这样啊。”小宛也笑了,“那学生们不是正中下怀?”
“故事还没完呢——那些学生当时也在想,这可太巧了,就像你说的,正中下怀。到了礼拜日早晨,一个个梳洗了,油头粉面长袍青衫地,齐刷刷跑到戏园子里来,打扮得比上课还齐整。坐下来一看,你猜怎么着?原来第一排贵宾席上坐的,正是那位有要事在身临时改了讲座日期的名教授!”
“真的?”小宛瞪大眼睛,“这太戏剧化了!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不是您瞎编的吧?”
“咦,我怎么会瞎编?这都写在文章上的。”
“还写了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