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下午,当我在五金商店挑选工具时,刘峥打来了电话,电话里他气喘吁吁,他告诉我说他妻子又发作了,其实不用他说,我已经听到了背景中那歇斯底里地喊叫一声了,那声音连绵不断,粗野而疯癫,就像一个醉鬼在满地打滚地撒泼,又像一头待宰的牲畜的号叫,令我一毛一骨悚然。
在这嘈杂声中,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把我的收获告诉他,然后晚上带着他一起去,但最后我还是没有。
我说你别急,等过两天咱们再去一趟,好好调查一下这事,我正开会呢,先挂了。
我挂了电话,继续挑选我的撬棍、绳索和铁锹。这是为晚上准备的。
08
我再一次把车停在那条街上时,天已经黑透了。我熄掉车灯,黑暗像一双恶作剧的手那样罩住了我的眼睛,只在指缝里透出微弱的几点光。白天里清晰的景象此时都变得影影绰绰,那些梧桐沉默地肃立在街边,僵硬地浮在黑暗里,像是已经枯朽成煤几万年了似的。
我从后备箱里拿出灰色塑料布包裹的一包东西,是一些工具,我包起它们是为了让它们看上去不那么显眼,但是走了几步,我就发现我的失策,提着这么一长条灰突突的玩艺在别人眼里一定更加显得神秘兮兮,还不如堂而皇之地让它们一裸一露在外呢。
我努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不那么鬼鬼祟祟。我沿着工地的挡板走了一段,熟练地找到那块倾斜的塑料板,它摇摇欲坠,与旁边的邻居形成一道锐角型的缝隙。它就是门,我白天就已经侦察好了。我把工具先丢进去,然后跨过一条腿,把身一体硬生生挤进去。book.sbkk8.coM
里面是一大片荒地,黑越越堆着砖石,我脚下是一毛一茸一茸的草,长短不齐。
我扛着铁锹,朝着老人指点的方向摸过去,那些野草刮蹭着我的裤管沙沙做响,走了十几步,我就看到了那块凸起在地面上的石板,它被一片长势蓬勃的野草簇拥着,在黑暗中发着灰白的微光。
我蹲下一身,伸手往水泥板下摸了一圈,摸一到了粗糙的弧形,那是石砌的井台无疑。
我打开塑料布,先是把撬棍冰冷地握在手中,我听到几只蝙蝠在我头顶上扑棱着翼翅飞过,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盗墓贼,这令我哑然失笑,同时也滋生出一些紧张。
我在手掌里吐了口吐沫,撮了两下,然后开始用撬棍撬动石板,达到一定角度时用力一推,石板便翻了个跟头滚落下去,砸在泥土上噗地一声响,就像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井口露了出来,黑一洞一洞地朝向天空,仿佛连结天空和地底黑暗的通道。
我趴在井台边,嵌亮微型手电筒朝里面照去,果然是口枯井,井底看不到水,有的只是黑黝黝的污泥,井壁上几乎生满了黑绿色的苔藓,但还能看出一圈圈是由石块砌就的,很是齐整。我目测了一下,从井口到井底约有六七米深,我把带来的绳索缠绕在井台上,打了死结,然后把铁锹丢下去,攀着绳子下到井底。book.sbkk8.cOm
井里的气味并不算难闻,有点像枯枝败叶腐朽后的气息,只是有些憋闷。
到了井底,我试探着先踩一只脚下去,大半只脚陷在污泥里,但已不再下沉,我放心地将另一只脚也踏上去,于是我便安然无恙地站在井底了。我抬头望望天空,圆圆的一块,带着一毛一边,黑中透着一点微红,没有一颗星。我心里冒出个可怕的想法,如果现在井沿上忽然探出一张煞白的脸来,微笑地朝着我点点头,然后把那块沉重的石板慢慢推回原处,那我可就完蛋了。
我晃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念头驱走,捡起铁锹,在井底挖了起来。
如果真有箱子被沉在这口井里,那么它只能在井底的淤泥里,虽然过去了六十多年,井也干涸了,但肯定不会沉埋得太深。
我双臂用力,如同划水,淤泥在一逼一仄的空间里飞一溅,我呼哧呼哧的喘一息声在井中显得分外清晰,就像是从一个巨大的音箱里放出来的一样,还夹杂着嘶嘶的杂音。
在挖到三十多公分深时,我的胳膊一震,锹头砸到了一个坚一硬的物体,发出了铮地一声。
我的心也随之发出了类似的声响。
我加快了速度,挥锹如轮,十分钟后,一个锈迹斑斑的长方体已完全显露出来。很明显,那是一口箱子。
我把铁锹一扔,一下子跪在泥里。
我抚一摸一着这口箱子,有些恍惚,好像还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我虽然做了一精一心的准备,并且大晚上跑来挖它,但更多的好像是出于一种游戏的、猎奇的心态,从我心底里,似乎从没想过我真能挖到他。因此,当它货真价实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感觉我并不是挖到了它,而仅仅是在一场虚假的梦里梦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