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殡仪员、房东、费蒂斯和我四个人每天晚上都要在德本汉姆“乔治”酒家里的一个小包间聚会。有时候人会更多,但是无论风霜雨雪,我们四个都不曾缺席。费蒂斯是个醉醺醺的英格兰老醉汉,看得出他受过教育,还有一些财产,因此过着悠闲的生活。他是几年前来到德本汉姆的,那时他还年轻,在那里仅仅生活了几年,就被接收为城市居民。他的蓝色羽纱斗篷是当地的一件古董,犹如教堂的尖顶。他在“乔治”酒家的行为、缺席教堂的活动、暴饮暴食,还有声名狼藉的坏脾气,当然都成了德本汉姆理所当然的热门话题。他总是有些模糊的激进观点,还曾摇摇晃晃地拍着桌子强调过他对宗教的疑惑。他喝朗姆酒,通常是一晚上五杯。在“乔治”酒家里,他都是右手擎着酒杯,处于一种令人伤感的酒精饱和状态。我们都叫他医生。大家推测,他受过医学方面的专门训练,会拿捏、接骨、治脱臼。除了这些细节方面外,我们对他的性格和身世便一无所知了。
一个漆黑的冬夜,九点后,房东谈了起来:“乔治”酒家有一个病人,是邻居,有名的业主,他是在去议会的路上突发脑溢血病倒的。一位著名的伦敦医生已经收到了电报,他要到这里来,对刚刚开通铁路的德本汉姆来说,有这样出名的医生来还是第一次。我们大家都为此事感到兴奋。book.sbkk8.coM
“他来了。”房东装好烟斗,点燃后说道。
“他?”我说,“谁?那位名医?”
“正是他。”房东回答。
“他叫什么?”
“麦克法兰大夫。”房东说。
费蒂斯已经快灌完第三大杯酒了,时而昏昏欲睡,时而茫然地看着四周,但房东最后一句话似乎唤醒了他,他重复了两遍“麦克法兰”这个名字,第一遍语气安静,但第二遍时似乎突然爆发了。
“是的。”房东说,“那就是他的名字,沃尔夫·麦克法兰。”
费蒂斯立刻清醒过来。他双眼睁得大大的,声音异常清楚,洪亮而又沉着,言语诚挚而且有力。我们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就好像看到一个死人复活一样。book.sbkk8.cOm
“请再说一遍!”他说道,“我刚才没有注意听你说话。这个麦克法兰是谁?”
听完房东说话后,他却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很想亲眼看看他。”
“你认识他吗,医生?”殡仪员喘着气问。
“但愿这不可能!”他答道,“然而名字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也许是同名同姓。告诉我,房东,他老吗?”
“呃……”房东说,“他肯定不是个年轻人,他的头发都已经白了,但他看起来比你年轻。”
“但是他比我大,比我大几岁。”他拍击着桌子说道,“你们在我的脸上看到的是朗姆酒——朗姆酒和罪恶。也许这个人心态轻松,消化很好。良心!听我说。你们认为我善良、年老、是一个得体的基督徒,不是吗?不,我不是,我从不伪善。伏尔泰如果站在我的立场,他都会说伪善之言。但是——”他在秃顶的脑袋上猛地拍了一下,“尽管我的头脑清晰又敏捷,但我仍然弄不清楚。”
“如果你认识这位名医……”一阵可怕的沉默后,我斗胆说,“我认为你不会像房东那样对他有什么好评价。”
费蒂斯没有回答。
“是的。”他突然说,“我必须亲眼看看他。”
又一阵沉寂后,楼上的门猛地关上了,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