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天之后。
钓鱼的人很多。
一胡一宽坐在长椅上乘凉。
一个穿绿衣服,骑一辆绿色自行车的人过来了。他在一根电线杆子旁边停下,把一张纸贴在上面,又走了。
一胡一宽过去看,是一张悬赏通告:7月12日县城某小区发生一起杀人抛一尸一案。死者王某,男,四十岁,光头,在市里经营一家土杂店。经查,一名穿花衬衫的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此人作案后,将死者装进黑色旅行箱,搭乘一辆出租车到桥上抛一尸一……
悬赏通告下面是一幅照片,不太清晰,应该是监控录像拍下的。照片上,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拖着一个黑色旅行箱,走出了小区大门。
一胡一宽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那是他的照片。
杀人抛一尸一案嫌疑人?
这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钓鱼的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胡一宽连忙把悬赏通告撕了下来,揣进了口袋。那个人定定地看着他,表情很深邃。
“什么事?”那个人问。
一胡一宽想了想,说:“寻人启事。”
“是吗?”
“是。”
那个人摇摇头,然后就走开了。
晚上,一胡一宽躺在一一床一一上,一直在想悬赏通告的事。外面,狗疯狂地叫,嗓子都哑了,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胡一宽没有脱一衣服,翻来覆去不敢睡。
挂钟在墙上不动声色地走着:“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喀哒……”它不知道害怕,不管遇到什么事,始终不紧不慢地走。
风越来越大,打在窗户上“啪啪”地响,屋子似乎都被吹得摇晃起来。
一胡一宽又一次掏出那张悬赏通告,一字一字地看。他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否则他这辈子就完了。
几个字眼慢慢地跳了出来,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王某,四十岁,光头,土杂店。
难道是他?卖给他绳子的土杂店老板?
一胡一宽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一下就掉进了深渊。
屋子里很寂静。
他坐起来,靠着冷冰冰的墙,看着对面的墙,呆呆地想。这时候,他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人在背后害他!这个人杀死了土杂店老板,然后嫁祸于他。问题是,他扔下桥的黑色旅行箱里面,原本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最后变成了一具男一尸一?
这个问题太深邃了,没有答案。
他又开始想另一个问题:是谁在害他?
闫韵?
他和她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害他?
除了她还有谁?
一胡一宽把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都筛了一遍,除了那三个死亡工友的家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害他的理由。问题是,那三个死亡工友的家人并没有害他的意思,见了面还打招呼。尤其是那对老夫妻,不但认他当干儿子,还把水塘给了他。
最后,一胡一宽认为害他的人只能是闫韵。毕竟,是她把他约到了县城,还让他把黑色旅行箱扔了。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害他?她用什么方法害了他?book.sbkk8.coM
这一一夜过得真快,他什么都还没想出来,天就亮了。
他决定再去县城一趟,把事情弄明白。
那个小区附近有一个公一一交一一站牌,一胡一宽假装等车,偷偷地观察。有两个男人站在小区门口,一边说话,一边四下看。他又给闫韵打电话,还是关机。也许,她再也不会开机了。
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子走出了小区,在马路边的草地上玩。
一胡一宽走了过去,跟她套近乎:“这孩子真可一爱一。”
中年女人笑了笑,说:“他三岁了。”
一胡一宽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这个小区里是不是发生了一起杀人抛一尸一案?”
“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干什么的?”中年女人警惕地问。
“我随便问问。”一胡一宽故作轻松地说。
中年女人把孩子拉到身边,说:“那天,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她家。过了几个小时,他们一起出来了,只是一个男人活着,另一个男人死了。活着的那个男人是凶手,死了的那个男人在黑色旅行箱里。”
一胡一宽想:怪不得那天桌子上有三副刀叉,原来还有一个男人。他想了想,觉得那个男人肯定藏在卧室里。
中年女人接着说:“听说是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其中一个男人用餐刀一捅一死了另一个男人。”
一胡一宽心里“咯噔”一下:闫韵把杀人动机都给他设计好了,肯定是早有预谋。他又问:“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那天半夜她就搬走了,一尸一体第二天才被发现。听说她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完了。如果找不到闫韵,一胡一宽只能当替死鬼了。
“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死的?”他又问。他想:这个小区有监控,如果那个男人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或者还没到,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中年女人想了想,说:“那天晚上八点半左右。”
一胡一宽一下子崩溃了。那天晚上八点半,闫韵已经离开了小区,如果那个男人死在她家里,凶手只能是一胡一宽。
中年女人看了他几眼,狐疑地问:“你的脸怎么白了?”
“太吓人了。”一胡一宽支支吾吾地说,“凶手抓到了吗?”book.sbkk8.cOm
“还没有。不过,早晚能抓到他。”
“为什么?”
“听说他的衬衣还留在现场,上面有死者的血。还有,杀人用的餐刀上有他的指纹,他跑不了。”
一胡一宽面如死灰。
中年女人又看了他几眼,抱着孩子走了。
太一陽一明晃晃的,天蓝得有点假。
一胡一宽的心里却没有了一丝光,一片黑暗。
他思前想后,想明白了一些事:
那天,他和闫韵吃饭的时候,那个男人还活着,就藏在卧室里,还呻一吟了一声。
闫韵故意打湿他的衬衫,就是想让他把衬衫脱一下来,然后她穿上那件衬衫,用他用过的那把餐刀,杀了那个男人。这样一来,他的衬衫上就留下了死者的血迹,凶器上还有他的指纹,他百口莫辩。
烛光晚餐也是一陰一谋的一部分。她的目的就是让他用餐刀,并且在上面留下指纹。吃完饭之后,她戴上橡胶手套收拾桌子,趁机把他用过的那把餐刀收了起来,然后又用它杀了那个男人。
她去卧室换衣服只是一个幌子,其实她是去杀人了。她肯定没有立刻杀死那个男人,只是一捅一了他一刀,让他在她离开小区之后才死,把杀人的嫌疑完全推到了一胡一宽身上。
她让一胡一宽一个人去扔黑色旅行箱,让小区监控拍下了他“抛一尸一”的画面。
她的计划完美无缺,就连黑色旅行箱的重量都算计好了。它和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差不多,不打开看,肯定会认为里面是一具一尸一体,至少出租车司机会这么想。
至此,一胡一宽杀人抛一尸一的嫌疑是摆脱不了了。
他死定了。
她到底是谁?
一胡一宽认为,只要想起她是谁,或许可以找到她,说不定还有一线获救的希望。他使劲地想,使劲地想,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手机突然响了。
一胡一宽吓得打了个激灵,看了一眼,是老太太的电话。
“什么事?”他问。
“你在哪儿?”
“什么事?”
“……有事。”
“什么事?”
停了一会儿老太太才说:“我肚子疼。”
这个理由有点假。一胡一宽忽然有一个直觉:老太太的身边有人。那个人用手势指挥着她,让她假装生病把一胡一宽骗回去。
一胡一宽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有人找我?”
老太太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一胡一宽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是警察吗?”
老太太还是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一胡一宽的腿都软一了:“他们为什么找我?”
“你在哪儿?”老太太问。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我在市里。”一胡一宽撒了个谎。
“你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太又问。她每问一句,中间都要停留一会儿,肯定是身边的人在教她该问什么。
一胡一宽的心里一阵发酸,叹口气说:“过两天就回去。”他挂了电话。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回去就是死。
既然不能回去,那就跑吧。
世界那么大,何处能藏身?一胡一宽把全部身家都投进了垂钓园,现在又变成了通缉犯,没有钱,没有身份,在外面怎么生存?
去大草原给人放羊,像牧羊犬一样活着?
去大城市捡拾垃圾,像流一浪一狗一样活着?
一胡一宽长叹一口气,踏上了逃亡之路。
他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