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地说:“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脏吗?我说过那只是一个巧合……”我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抓住林木的手。
林木很厌烦地甩开我的手,像甩开一件垃圾。他说:“够了!罗可,我说过,这根本不是什么脏与不脏的问题,你明不明白,我们只适合做朋友,我跟你在一起,得不到我想要的,而那个女人可以给我一切,一切你给不了我的。”
林木说完就走了,头也不回。
我坐在椅子上,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好苦!然后,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笑得那么痛快,那么高深莫测,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嫌我脏!”
这个时候,旁边的袋子突然倒在了地上。
那件皮草露出了脑袋,傻乎乎地对着我笑,好像在对我说:你看吧,我们都一样脏。我们只不过是为人类遮风挡土的一件衣服!
有一句话说得真好,女人不过是男人的衣服。
我拎起那件皮草,走出了咖啡厅,按照店里提供的顾客地址,很快来到了皮草主人家的门口。很大很大的一幢房子,我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于是,我就站在楼下喊。
隔壁的邻居被我吵醒了,一个女人探出脑袋来,不悦地骂:“神经病啊!大中午的喊什么喊?”
我抱歉地说:“我是来送衣服的,请问您……”
女人不等我说完,就说:“那个女人,早不知道去哪儿了,很久没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她去哪了,您知道吗?”
“鬼知道!”女人“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老板一娘一命令我换上她买来的一次一性一拖鞋,才准许我走进她的卧室。
她依旧叼着那淡淡的清凉的薄荷烟,很不屑地望着我。她说:“罗可,你今天上午去干什么了?”
“送衣服。”我低下头。
“送衣服?”老板一娘一笑了,露出黑黄的牙齿,原来再干净的人,也有隐藏起来的肮脏之处。我不想看,感到一阵反胃。她继续说,“是去见人了吧?而且,还是个很帅的男人,名叫林木对吗?”我打了个哆嗦,没有说话。她又笑了,“我想,有些事情是该告诉你了,没错,林木以前是我这儿的员工,而且,我想林木也告诉你了,他要结婚了,要娶我。”
我咬着牙,终于憋出一句话,我说:“我一爱一他!”
老板一娘一冷哼了一声,说:“可他要娶我。”
我无语了,这是一句我无法反驳的话。我只剩下不停打哆嗦的份儿。book.sbkk8.coM
她突然伸手摸了摸一我的脸,笑道:“你很干净,很漂亮。可你明白吗,我不想放弃林木,我也一爱一他。而你,我不会解雇你的,我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干净透明、一丝不苟地去一爱一林木的。你还是放手吧,我不想你变成一个肮脏的人。”
我愤怒了,说:“我不脏!我更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鄙视着我,幽雅地吐出烟圈,一陽一光从她身后照射过来,以至于我出现了短暂的错觉。我觉得她是透明的,也变成了一个玻璃人,不!或者说,已经不是人了,反而有一种深邃一陰一森的感觉,让空气冻结住。
她说:“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有太多肮脏的人了,比如抛弃自己亲生子女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恶口连连的人,还有小偷小摸的人等等,最脏的就是你这种剥夺他人幸福的人。”
我咬牙切齿地说:“那你也是一个脏人!”
“对!”老板一娘一坐在椅子上,“你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有真正干净的人,所以,我才开了这家洗衣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这家洗衣店吗?我要把所有的脏东西通通洗干净!”
她说这话时完全像个疯子。
我冷笑着说:“好吧,随你便!”
来到楼下,小红还在嗑瓜子。柜台缝隙里,已经塞满了黑黑的瓜子壳,她嘴上的口红也完全被吃进了肚子里。她问我老板一娘一对我说了些什么,我告诉她我们在讨论脏与干净的问题时,她满脸的无奈。
她说:“什么才算脏,什么才算干净?路边的乞丐倒是真的很脏,可是他们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无法威胁任何人,你说,他们是脏的还是干净呢?”
这是个深邃的问题,答案很简单,却可能掀一开每一个人干净光鲜的外皮,将骨头、血肉赤一一裸一一裸一地展现。
在我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时,小红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大帅哥,又来找我们老板一娘一啊?啊!不对,应该叫你老板了!”
林木意外地出现在店里,他望着小红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望我。走进了二楼。
他装做不认识我,这我早有预料,随他的便吧。反正,我们最初本来就是不认识的。book.sbkk8.cOm
林木,其实不过是表面干净的玻璃人。
其实,和他在一起后,我已经知道,他有很多女朋友,他对每一个女朋友说,她是他的最一爱一。可是,他只能娶其中一个。我来这家洗衣店只是想再见见他,可能的话,我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可我错了。
小红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上班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彻底失踪了。
为了照顾店里的生意,老板一娘一让我住在了店里。
其实,店里的生意根本不好,储藏室里倒是堆积了一大堆衣服,可那些衣服就像那件皮草一样,几乎很少有人来认领。那些来洗衣服的人,好像都消失了。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些衣服拿出来,塞一进洗衣机器里。
店里因此而变得很冷清。小红消失了,每一天,我只能听见那些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还有嗡嗡作响的机器轰鸣声。
渐渐的,我接纳并喜欢上了这种声音。
我发现水,还有店里任何一个牌子的干洗剂,真的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无论你塞一进去什么,它们都会把那东西洗得干干净净,就像新的一般。
就像我一样。
每一天早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店里比家里的卫浴高级,有陶瓷做成的浴缸,水一温一可以自动调控为人一体最适合的一温一度。泡在水里,你会感觉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似的,泡泡的香气,好像可以把所有烦恼都挤掉似的。每一次,我从水里走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洗掉了很多东西。
不仅仅是污垢,还有每一天的烦恼和忧愁。
在水中,我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干干净净、透透明明的。
我开始疯狂地迷恋这种干净的感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干脆就躺在浴缸里睡。早晨醒来时,我的身一体会被泡得发白肿胀,像一块白面包,每一个一毛一细孔都在水里拼命地张着大嘴,像一具具死一尸一。
甚至,不需要任何洗涤用品,只是简简单单的水而已。
我开始嘲笑那些自一杀者、跳楼者,或者是割手腕、喝毒药的。他们真傻!为什么不选择跳河呢?哪怕你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仍然能够保持洁净,在人们发现你的一尸一体时,你起码不是血肉模糊的,而是干干净净的。
像一块美味的白面包似的。
可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件怪事,我发现屋里经常会充斥着一种怪味,有些微微臭,却夹杂着一种洗涤液的清香,很矛盾的味道。
刚开始,我以为是屋里太脏了,脏了才会臭嘛,也许是冰箱里的食物变质了。于是,我开始疯狂地清洗,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擦一拭一遍,冰箱里的食物也全都清理干净,可这种味道还是无法消散,并且每晚准时出现,而且越来越浓郁。
我受不了了,这股又香又臭的怪味道让我噩梦连连。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变得很脏很臭了,像老板一娘一说的一样。因为,随着林木和老板一娘一的婚期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烦躁不安。
我单独去找过林木很多次,他开始劝我。后来,他干脆躲着我。他害怕我和他的关系被戳一穿,他不知道,实际上,老板一娘一早就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我彻底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