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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你怎么了?该不会是见鬼了吧?”高兴在我身后喊。
我摸一着钟楼厚实的墙壁,愣愣地出神。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发黑的墙壁上什么也没有。
“他是见鬼了!”一个苍老而呼吸浑浊的声音说。
我猛地回头,校工老杜站在高处的台阶上,表情僵硬地看着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回宿舍,都给我回宿舍!”老杜并不看我,他扯着嘶哑的嗓子怪声怪气地吼着。
人群动了动,但是都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回去!”老杜拿起他巡夜时随身带的木棍,狠狠地砸在地上。“咔嚓——”棍子像一只胳膊一样断成了两截。
大家惶恐地陆续走回宿舍,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断开的棍子。断口上赤一一裸一一一裸一一的木刺暴露在清冷的夜里,令人担心它会突然流一出一血,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比如黏一稠的骨髓。
我刚张口想问什么,老杜转脸用他的独眼瞪了我一下。脸上花白的一胡一茬使他更显苍老和古怪。
是的,老杜只有一只独眼。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鼎新高中的,没人知道。他有多大岁数,也没人知道。或许是四十多岁,又或者是六十岁。白天大家绝少见到他,有人说他在宿舍里休息,他的门总是紧紧地关着,关了一世又一世的样子。
他从来不会主动和别人搭话,闲下来便像僵一尸一一样直愣愣地盯着雪白的墙壁,长时间一动不动。你若是问话,他也不看你,只是低头做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听懂了你的话。
回宿舍前,许嫣然看着老杜,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下。
第二天我和高兴破例起了个大清早。因为昨晚的事,我们的神经仍高度兴奋着。我在心里把昨晚的事当成有人在恶作剧,但这显然不能成立,那样的高空如何上去?即便上去了,又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去自如?
“白羽,这两天我总觉得心里发慌,好像……就好像……”高兴沉重地说。
“好像什么?”我问他。
“好像我离死不远了!”高兴说着竟有些伤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一胡一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搂了一下高兴的肩膀,让他振作起来。高兴的爸爸原本是鼎新高中的年级主任,但在去年去外地学校参观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惨死。高兴一一精一一神受了很大打击,经常没理由地一胡一思乱想。
“是啊,我想我会好好地活着。”高兴对我笑了一下,那些笑容里多少有些无奈和苦闷。book.sbkk8.coM
我们向湖对面的建筑群走去,那些高大古旧的楼房在新升的旭日下依旧没有半点生气,一副病入膏肓苦大仇深的模样。用许嫣然的话就是,我们学校到处都是汉一江一怪物。我望着远处清一色暗一红建筑的校区,也开始郁闷起来。
在湖边的空地上,我们又见到了老杜。他正用一个巨大的扫帚清扫着地面。我和高兴经过时,他突然停下,侧过头来看着我们。与其说他用一只独眼望着我们,不如说他正用那只坏掉的眼睛审视着我们。那只眼睛很容易让人恐惧,它暗淡得没有一丝光泽,像颗千疮百孔的石头。
高兴很害怕,他扯着我的袖子示意赶紧走开。我不住地回头望着老杜。
“我来生做牛马当报还……”老杜怪里怪气地唱起了《苏三起解》,我们听得浑身不适。
老杜又低头清扫,“唰——唰——唰——”在这个天气晴好的早晨,我依然不能自已地感受到渐渐袭来又渐渐弥漫的怪异。
“唰——唰——唰——”
学校里开始有了种种怪异的传说。有人说钟楼上常年住着一个怪人,他不吃不喝已经几十年了。这种传说的依据是钟楼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工具,人下不来。既然不能下来,又怎么上去?显然这种说法站不住脚。也有人说钟楼里面中空的部分在夜里产生了强大的气流,推动悬挂的木杵,从而发出声响。但是钟楼下面没有任何通风口,强烈气流的产生也便无从说起。最弱智的一种说法是,那晚我们全校师生集体产生了幻听。后来我多方打听,发现此种说法的原始传播者居然又是高兴。许嫣然说:“等着瞧吧,ET外星人看来也要登场了!”
不稳定的情绪波及了各个年级。大家嘴里饶有兴致地讨论着那晚的怪事,心里却难免恐慌,晚自一习一一结束,都乖乖地回宿舍休息。如此一来,影响了正常的教学氛围和秩序。
鼎新高中的校长许安为了安定人心,发表了讲话。许校长是个有威望的人,大家的情绪果然稳定了许多。book.sbkk8.cOm
许校长是个有些中年发福的男人,一副眼镜架在鼻端,待人永远是和善的微笑。他的宝贝女儿许嫣然与她的榜样父亲无半点相似之处:行一事泼辣,乖张任一一性一一,平时最一一爱一一打抱不平,一出状况便让我和高兴顶着,自己则溜之大吉。还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太漂亮了,超像TWINS里的阿一娇。跟她在一起时我常常不敢看她的眼睛,万一我喜欢上她怎么办?我知道高兴也是喜欢许嫣然的,从小一便喜欢。只是许嫣然似乎不在意高兴,和他总是打打闹闹。可能是两人家长的同事关系,他们从小在一起养成的一习一惯吧。
一天,两天,皆是平安无事。
在第三天的夜里,令人发狂的歌声遽然响起。
这次没等高兴把我叫醒,睁开眼后我一个侧翻便从一床一上下来。
毫无疑问,歌声是从钟楼顶上传来的。我和高兴靠近钟楼的时候,却又听不清楼上唱的是什么。但能确定那是个女子的声音,她断断续续地唱着:
楼台一别整三载,
柳琴乍停声不响。
可怜匆匆一席舞,
化作余恨永痴缠。
声音缠一绵悱恻,却不难听出里面的刻骨仇恨。我突然想起,刚刚在宿舍里为什么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走近了却如此模糊?我开始相信,冥冥中有种力量在牵引着我们,引导着我们迎接未卜的命运,又或者是去面对未知的恐怖?
这时,我发现许嫣然也来了,听着那凄凄的歌声,她忍不住哭了。很奇怪,钟楼之下,只有我、高兴和许嫣然三个人,难道其他人都没听到刚才的歌声?
正想着,那幽幽的好似从古代传来的歌声停了。我们三人呆呆地望向楼顶,却不知那女子何样的容貌。高兴显然是害怕了,远远地站在我和许嫣然身后。许嫣然此刻再没有心情揶揄他了。
突然,两条白绫从楼顶一侧镂空的墙里飞出!借着月光,一个女子的倩影露出来。那女子无比轻一盈地一个弯腰转身,又把两条白绫优雅地收回。这时我才明白,那女子穿着宽松的戏服,刚刚探出来的是两条三米多长的水袖。
女子的面容看不清楚,她以水袖遮面,却有着无比婀娜的身段。她好像踩着鼓点,碎步频移,竟围着大铜钟走将起来。在月光下,那是一副多么梦幻而诡异的画面。
女子突然停下来不动了,从水袖里探出手直直地指向下面!
许嫣然跌坐在地上,我赶忙把她扶起,又看看后面的高兴,他也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许嫣然“哇”地哭出声来,抱住我再也不肯松开。
“她回来了……”许嫣然幽幽地说,“她回来了……”
“谁?”我轻轻摇晃许嫣然。
“柳——影——”许嫣然一顿一顿地说。月光打在她淡紫的眼影上,让我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
“我听人说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