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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像一块巨大的裹一尸一布。
它们所触及之处全是痛疼,直入骨髓。
但是致命的不是寒冷和疼痛,而是窒息。
冰冷的水从口鼻灌入,冲进体腔,灌入大脑,所有的挣扎都是无效行为。
我在下沉。
努力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双一腿——又短又瘦的两条,正徒劳地乱一蹬乱踢。
仅存的意识告诉我,前去的地方正是地狱。
可我居然有些期待了——如果地狱真如传说那般全是赤色的烈焰——那么它们便可以把我身上这可怕的寒冷驱走……
“站住!不要跑!”
依稀有人在远处大喊,伴随着槍声。
一只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我感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往上升,逐渐脱离水面,回到岸边,有人用拳头捶打我的背,我咳嗽,吐出脏水,浅呼吸,深呼吸……我被放上担架,送进救护车……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身上盖着一温一暖的被子,一个漂亮的护一士将一面小圆镜子递到我的手中,我从里面看见一张七八岁孩子的脸,圆圆的,苍白的,左侧额角下方有一粒黑痣,这脸看上去很熟悉,问题是,那不是我的容貌!
我从一床一上坐起来,发现整个背都湿一透了,恍惚地看看周围,很明显,我在病房,刚才那一幕不过是荒唐的梦境。
但是那在水中濒死的感觉实在是太一逼一真了,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刺激感?
然而事实上我的童年中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险情,而且我非常擅于游泳,7岁时还得过少年组游泳冠军,那梦里的溺水者显然是一个完全不识水一性一的家伙,否则不会那样狼狈,他不是我,可是为什么他却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我能感知他所有的感觉?无助、惊恐、慌乱、惊喜、疲倦、无聊、困惑……
那些感觉不应该属于我,即便是一个做梦者。
这困惑让我越发恍惚,那么,我是什么,或许是被梦见的人?book.sbkk8.coM
我忍不住想起那个古老的哲学故事: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情不自禁地,我的手已经摸一到了左侧额角——一个明显的赘生物让我打了个寒战,即便没有镜子我也可以确认那是一颗痣!
我的脸上不应该有痣啊!
这不是我的脸!
我就知道镜子绝不是一个疏忽,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所有的人都知道谜底,除了我!我发狂般地砸着东西,门口的警卫被惊动了,冲了进来。
我把一个杯子砸碎在墙上,再也不顾什么面子或是所谓的修养!
“我要镜子!我要镜子!我要看我的脸!”
他们毫不客气地扑了过来,将我压倒在地上,医生和护一士冲进病房,脸上写满恼羞成怒和原形毕露,一个护一士企图在混乱中再次给我注射镇静剂,我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门口一辆蓄势待发的手术推车。
一天前手术室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术语和他们肆无忌惮的对话清晰地跳出了脑海。
我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我是一个实验品!
一定是!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大叫,“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我,他们都在忙着制一服我——这沉默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某种不公平,而他们还打算把这种不公平继续强加于我的身上,既然如此,我可以放弃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但是我不会放弃选择结束的权利。
于是我一脚踢翻了那个企图给我打针的护一士,然后用双手各抓住一个距离最近的头颅,往中间狠狠一撞,两个彪壮的警察立刻晕乎乎地瘫到一边。book.sbkk8.cOm
我愣了一两秒钟,因为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会有这样的力量和身手。
然后我跳起来往外跑,所有的人都被我轻易甩在了身后,这速度让我更加吃惊了——我记得上个月我还因为体重问题和妻子大吵一架——这也是导致我们离婚的导火索之一。
在一楼的电梯入口处我看见了一堵镜墙——我停了下来——不出所料,里面那个瘦高腿长、左额长痣的家伙不是我!
不是我的脸,也不是我的身一体!
我被换掉了!
果然是一个可怕的实验,他们把我换掉了!
我再一次开始恍惚——是被换掉了身一体,还是被换掉了思想?
知道答案的家伙们已经追了上来。
不管当初它是怎么开始的,现在我要选择结束,我不会再让这帮家伙把我当作实验兔子一般绑在一张一床一上,一闭眼一睁眼之后我就又成了一个傀儡玩一偶。
我狂奔。
马路上的车被我冲得四处逃散,我一辆都无法近身,包括出租车在内——它们都知道对一个疯子要避而远之。
无奈之下我只好朝附近的南河跑去——河上没有船,我曾经是游泳冠军,因此那是我摆脱追兵的唯一途径了!
我跳进河水之中,二月,春水化冻,比腊月的寒冷胜过十倍。
肢一体比我想象中要笨拙得多,我划拉着,但是身一体却没浮起来,绑了石头般往下沉,我感到体一温一在迅速流失,水漫过头脸,我被呛进一口水,这简直是致命的,因为我的手脚完全丧失了协调一性一,它们开始不听使唤地乱舞,身一体也因此下沉得更快!
死亡的恐惧如同裹一尸一布一般席卷而来。
几乎就是前一天夜里那噩梦的翻版。
或许,那梦根本就是预感。
我的思维和我的身一体都在做可怜的最后的挣扎。
岸上警笛声大作!
我听见好几个人跳入水中,接着,一只大手在我面前一晃,我感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它拽着我往上,往上……
捶打,呕吐。
我活过来,几个因为救我的警员筋疲力尽地与我对视,他们看我的表情十分古怪。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