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剑想起刚才读遗嘱时的印象。便道:“父亲同你们家人的关系如何?”
嵇小一姐踌躇了一下才道:“父亲的脾气不好,他同母亲、哥哥及我都不怎么好。”她似乎不想再说什么,沉默不语,打着哈欠。
司徒剑又追了一句:“你们吵架吗?”
嵇小一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有些话你最好去问我哥哥,或母亲,他们知道的比我多。”
司徒剑办了那么多年案,却很少碰到如此冷漠的主顾,好像那个死去的嵇仁古不是他们亲人。只是他们的邻人似的,他望了望嵇小一姐,心中不禁道:“一样的身材,一样的脸形,而且是一样的心肠!难怪是一对母女!”
嵇小一姐见司徒剑像是要告辞的样子,便向着客堂外喊道:“阿一毛一,阿一毛一!”
随着喊声,一个土头土脑的二十五六岁的下人模样的人走进了客堂:“什么事,小一姐?”
“你用家中的黄包车把司徒探长送同去!”
当司徒剑在嵇宅大门口上了阿一毛一拉的那辆破旧的黄包车时,不失时机地问阿一毛一道:
“你以为是谁害了你的东家嵇老爷?”
“这个我说不准,可我是不信鬼的,要说老爷死得不明不白,那倒是有点。”阿一毛一边跑着托车,边喘一息着说。
“哦,老爷同大少爷的关系如何?”
“不好!相当不好!不怕先生见笑,嵇府只有我一个下人,烧饭,打扫,拉车什么的都是我一个人干,老爷舍不得花钱雇其他仆人。”他看了一下四周,生怕遇到什么似的。又道:“我到嵇府已经好几年,知道府上的一些情况。”
司徒剑本想问阿一毛一老爷同他的家人关系如何时,不料他倒先说开了:book.sbkk8.coM
“老爷同家人关系都不太好,尤其少爷,简直是个败家子和不孝子,老爷极为痛恨!你知道。老爷共有两爿‘仁古钱庄’,一爿在四马路,由少爷经管:一爿在南市,由老爷自己经管。从去年开始,老爷发觉少爷经管的钱庄赚头越来越少,便问少爷是怎么回事,少爷只是支支吾吾。欺瞒老爷。后来连进账都没有了,于是老爷亲自去四马路钱庄查账,终于查明一毛一病出在少爷身上,钱庄的赚头都被少爷挪用了。而且连钱庄的本钿也被少爷亏空了不少,钱庄成了空架子,眼看着要完蛋了。老爷一时发怒,大骂儿子混蛋,儿子也顶嘴,骂老爷是老混蛋,说你死了家产还不是留给我!早花晚花还不是一回事。老爷说我决不能让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产毁在你手里,就是死了也不让你得家产!”阿一毛一说话时似乎对少爷恨之入骨。
司徒剑发觉阿一毛一有点憨得可一一爱一一,接着问道:“少爷把那么多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一一抽一一鸦片?赌钱?”
“都不是!花在嫖女人身上了!四马路钱庄里的账房阿炳偷偷告诉老爷和太太,少爷看中了四马路会乐里一家一一妓一一院的一个一一妓一一女,叫什么‘小金花’的,少爷管的钱庄就在附近,于是天天上会乐里去玩,那个‘小金花’知道少爷是钱庄小主,把少爷迷一魂汤灌得七荤八素,少爷的钱像流水一样花在了这个婊一子身上,这两年来少爷几乎一人包下了‘小金花’。前几天更有可笑的,少爷回家对老爷太太说要为‘小金花’赎身,然后娶她回家当媳妇,父子俩为此大闹一场,老爷说死也不让她进门。”book.sbkk8.cOm
司徒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爷第一次遇鬼的前一天。”
司徒剑若有所悟地点了下头。
却说嵇家少爷玉宝这日半夜从四马路会乐里一一妓一一院没一一精一一打采地走了出来,因“小金花”对他说了,限他三天内把她从一一妓一一院赎出,否则便要另找主儿。嵇少爷在一一妓一一院门口招了辆“祥生”出租车,坐在车上思量如何开口向他母亲嵇太太要钱赎“小金花”。他知道嵇太太也不喜欢他娶“小金花”,但自己的钱庄里已没什么钱了。
“先生。你要到什么地方?”
司机的话打断了嵇少爷的思路,随口答道:“南市高吕庙!”
车子一到高昌庙就停了,司机不愿再朝里开,因里面越来越荒凉怕人。
嵇少爷一下车,发觉天上又下起了雨,他缩起脖子向嵇宅紧步走着,前面就是乱坟堆,过了此处方能到家。坟堆旁有条百来米的烂泥小路,嵇少爷为了给自己壮胆,边走着边哼起了京剧《玉堂春》里的一段西皮二黄。此处确实怕人,秋风刮得坟堆上一人高的野草瑟瑟作响,还有秋虫悲鸣如泣,脚下的泥地经雨后踩上去老是“啪嗒啪嗒”。嵇少爷发觉身后老是有人跟着自己似的,害怕得连连回头张望,可哪有半个人影!当他离家门仅几步之遥时心中想,等娶了“小金花”一定卖了这鬼房子,搬到闹区去住,离开这驸马坟。正在此际,他真的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忙回头看时,真有个人站在身后!只见此人一副戏台上的鬼脸,可怕的是还吐着一条血红的长舌!他想到了荒坟里的附马及投井而死的公主,不免“啊呀”一声惊倒在地,他还未呼出“救命”,那鬼早已骑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嵇玉宝的脖子,不一会儿嵇少爷便一命呜呼。
此时又上来一个蒙面人,生怕少爷不死,又用手中一物在少爷脑后击了一下。对长舌鬼道:“把他的舌头拉出来!”之后两人把嵇少爷拖到嵇府门口,轻轻一拨嵇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