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静悄悄的,儿子和保姆应该早就睡下了。
他跑回卧室,推了推躺在一一床一一上的钱如意,急切地问:“刚才,有没有人进来?”
“没有。”她迷迷糊糊地说。
“你没听见门响?”
“没有。”
他愣了半天,脱了衣服和鞋子,关上灯,躺到一一床一一上睡觉。所有的声音都随着那个古代人消失了,只有站在墙角的落地钟在响:“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韩德仁看了它一眼。它的个子很高,黑糊糊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没有脸的人一样。他抖了一下,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平时,他的睡眠极好,今天晚上,他却失眠了。
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有问题,只是他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在困惑和惊恐之中,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半天,房门慢慢地开了,只发出了一丁点的声音。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声音,身一体立刻僵硬了。他悄悄地把被子掀一开一条缝,往门口看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那个古代人进来了!
从身形上看,那应该是个男人,矮小又瘦弱。他穿的应该是一件长袍,有些肥一大,戴一顶像元宝一样的帽子,一跳一跳地过来了。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五官。也许,他压根就没有五官。
韩德仁吓得一动不动,呼吸都停住了。
古代人跳上了一一床一一,躺在了他和钱如意中间。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念叨什么。他说的应该是文言文,韩德仁听不懂。他认为,这个古代人和他说的文言文一样,都属于一个死去的朝代,距今至少三百年。
可是,三百年前的古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家里?
那个古代人一直在说着什么。他的语调就像他的身一体一样僵硬,每句话中间都要停顿一会儿,一句话那么长的时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似乎是嘴巴跟不上大脑的节奏,就像是一个中风瘫痪的人一样。
对于韩德仁,那些话就像外星语言一样难懂。他只能竖一起耳朵仔细听,希望从其中听到哪怕一个他能听懂的词语。听了一会儿,他觉得那个古代人并不是在一胡一言乱语,似乎是在讲述某件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那个古代人忽然坐了起来,跳下一一床一一,僵僵地站在一一床一一边。
他要干什么?
韩德仁快要崩溃了。
“你是武大郎!你是潘金莲!”那个古代人忽然怪腔怪调地喊出来两句无比清晰的话。
韩德仁剧烈地抖了两下。
那个古代人蹦跶着走了。
“咣当”一声响,房门关上了。
韩德仁一下就醒了。
是个梦?
他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额头上有东西。他又抖了一下,一把撕下来,发现是一张细长的纸条。他哆嗦着打开一一床一一头灯,看见上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武大郎。
这不是梦!
韩德仁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身一体机能和意识瞬间丧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扭头看了一眼钱如意。她直一挺一挺地躺着,像一具等待亲属告别的一尸一体,额头上也贴了一张细长的纸条,上面也有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潘金莲。book.sbkk8.coM
韩德仁的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她是不是已经死了?钱如意有轻微的鼻炎,每天夜里都打呼噜,可是现在她却无声无息,仿佛一具一尸一体。
时间似乎都定格了,世界似乎都死机了。
过了半天,韩德仁伸出手,碰了碰她。她动了一下,开始打呼噜了。那张细长的纸条随着她的鼻息一起一伏,看上去十分诡异。
韩德仁那一碰仿佛触到了她的开机键,她又开机了。
韩德仁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儿子没事吧?他跳下一一床一一,跑了出去。在这个空旷且没有一温一度的家里,儿子是他最大的牵挂。
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万籁俱寂。
月亮从一个很古怪的方向冒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世间的一切。
儿子住在二楼。他今年十二岁,上小学六年级,学一习一成绩不错,就是在家里不太一爱一说话,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玩电脑。
韩德仁一边跑,一边打开了所有的灯。
家里一下子亮堂了。
儿子的房间关着门。门上贴着一张球星的黑白海报,那是儿子的偶像,浑身的疙瘩肉,表情很孤傲,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韩德仁轻轻地推开了门,借着走廊里的光,他隐约看见那个古代人面朝里躺在儿子的一一床一一上,一动不动。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带上了门。
那个古代人为什么会在儿子一一床一一上?
儿子去哪儿了?
韩德仁觉得家里飘荡着一股鬼怪之气。过了大约两三分钟,他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推开门,扑了进去。为了儿子,他什么都不怕了,别说是古代人,就是外星人,他也敢和对方玩命。
儿子躺在一一床一一上,睡得无比香甜。
那个古代人消失了。
韩德仁惊呆了,心想:难道是刚才看花眼了?他轻轻地坐到儿子的一一床一一边,小声地叫了一声:“大志……”
他儿子叫韩大志。
儿子含混不清地答应了一声,没醒。
他还是不放心,伸手打开了灯,要看看儿子是不是完好无缺。刺眼的灯光把儿子弄醒了,他看了韩德仁一眼,把头扭向一边,说:“爸,你干什么呀?”
“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book.sbkk8.cOm
“刚才,有没有什么……人进了你的房间?”本来,他想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进了你的房间”,怕吓着儿子,就改了口。
“没有,怎么了?”
“没事了,睡吧。”
“爸,你把灯关上。”
韩德仁关了灯。
房间里顿时黑了,走廊里的灯还亮着,灯光从门缝钻进来,有两道一陰一影,似乎是被门外的什么东西给挡住了。韩德仁想了想,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门外有人!
很长时间过去了,门外那个人一直不动。
韩德仁抓起儿子的棒球棒,悄悄地走了过去。他不能让危险永远停留在儿子的门外。深吸了几口气,他突然拉开了门。
是钱如意。
“你干什么?”韩德仁走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我醒了,没见到你……”
“我看看儿子。”韩德仁拉起她,又说:“回房间说,别吵醒儿子。”
被窝里已经凉透了,说明钱如意已经离开很长时间了。
还没开始供暖,房间里有些许的凉意。
他们躺在一一床一一上,都不说话。韩德仁扭过头,反复打量着钱如意。她的五官是那么的一精一致,皮肤是那么的白皙,在灯光下,有一种妖艳的美。那个古代人说她是潘金莲,难道她真的要谋害亲夫?
回想起她之前说过的那句话,韩德仁的心一点点地冷了。
“你看什么?”钱如意回避着他的眼神。
“刚才,你没发现什么异常?”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
“早点睡吧。”她伸手关了灯,用黑暗遮住了自己的面孔。
韩德仁觉得她在掩饰什么——她肯定已经发现了那张纸条。他的心里空荡荡的,那是恐惧的感觉。假如,她说她发现了一张可怕的纸条,他还不至于如此害怕,可是她偏偏说什么都没发现,这让他一下子警觉起来。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慢慢地下了一一床一一,打算去客房睡。他不敢和这个女人同一一床一一共枕了。他刚走到门口,背后的钱如意突然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去?”
他打了个激灵,马上硬一硬地说:“我有点累了,去客房睡。”这句话明显不合逻辑——和她在一起睡,如果不想干什么,就不用干,累不着。
钱如意没说话。
韩德仁感觉她一直在背后盯着他。他拉开门,出去了。
躺在客房的一一床一一上,他不敢睡,焦急地等待着天亮。他认为,只要太一陽一出来,那些一陰一暗的东西就会遁形,危险就会消失。
“德仁……”钱如意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很低沉,有些鬼祟。
“干什么?”韩德仁吓了一跳。
“我给你倒了杯水。”
“我不渴。”
“你喝了不少酒,得喝水。”
“我不渴!”
钱如意拧了几下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反锁着,又说:“我把水放在门口了。”
韩德仁没理她。
外面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武大郎就是被潘金莲下药毒死的,难道钱如意也要用同样的方法弄死他?一念及此,他赶紧下了一一床一一,打算把那杯水保存起来,等天亮之后拿去化验。他拉开门,一眼就看见钱如意端着一杯水,僵僵地站在门口,眼神木木地看着他。
他猛地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