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的新楼盘开盘。他让手下人请了一些三四流的明星到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前文中提到的大人物也会出席,还要讲话。
他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女秘书一一交一一给他一份嘉宾名单,上面有活动流程。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眼睛突然瞪大了:他看到了钱如意的名字,而且她还要表演一个节目,安徽民间小调《潘金莲拾麦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钱如意的名字问。
女秘书看了一眼,说:“她是我们请的明星,本地人。”她刚来没几天,还不知道钱如意和韩德仁曾经是夫妻关系。
“谁请的她?”
“宣传部周部长。”
“把他找来。”
女秘书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周部长来了。
韩德仁指着钱如意的名字,问:“这是怎么回事?”
周部长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是名字印错了。”
“为什么要表演这个节目?”
“有人点名要看。”
“谁?”
周部长说了一个名字,是那个大人物。
韩德仁就不再说什么了。
上午十点,庆典活动准时开始。客户在保安的引导下,有序地进入现场。一支爵士乐队正在演奏一首什么曲子,韩德仁听不懂。他和那个大人物,还有几个小一点的大人物,端坐在主席台上,表情肃穆。
那几个明星也坐在主席台上,面前都有一个红色的牌子,上面印着他们的名字。印有钱如意名字的牌子后面是一把空椅子,她还没来。
韩德仁不时瞥一眼那把空椅子,心里忐忑不安。
主持人在台上讲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女秘书在背后碰了碰他,提醒他上台。
韩德仁挤出一丝笑,和几个大大小小的大人物走上前台,一起触一摸水晶球。水晶球闪了几下,亮出“帝王城开盘大卖”的字样,很是绚丽。
台下鸣响了礼炮:“咚,咚,咚,咚,咚……”
工作人员往台下扔礼品,众人争抢。
演出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是魔术表演。
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魔术师,让助手把一个大箱子搬上台,把一个长得像男人的女人塞了进去,比划了几下,再打开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男魔术师用手一指,那个长得像男人的女人从台下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第二个节目是二人转。
几个穿得很滑稽的男一女在台上翻跟头。
韩德仁的心里无比紧张。按照流程,下一个节目就是钱如意表演的安徽民间小调《潘金莲拾麦子》。
二人转演完了。
主持人报完幕,请表演者上台。
韩德仁死死地盯着主席台旁边的一道小门,演员们会从那里走出来。book.sbkk8.coM
现场鸦雀无声。
有个孩子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安静的现场显得十分突兀。
大人物凑到韩德仁耳边,低声说:“这个节目好看。”
“那我好好看看。”韩德仁说。
“我就喜欢潘金莲。”
“男人都喜欢她。”
“对,男人都希望别人的老婆是潘金莲,自己的老婆守身如玉。”
韩德仁的心里一冷,没说什么。
小门上的布帘动了一下,一只苍白细长的手伸了出来,肯定是个女人。
韩德仁瞪大了眼睛。
一个女人慢慢地走了出来。她穿一身白色的戏服,一尘不染,发髻很高,上面插着一根玉簪,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比纸还白,眼圈红红的,嘴巴红红的。她往主席台方向看了几眼,目光在韩德仁身上停留了大约一秒钟,扭过头,开唱了:
有一个菱花镜子面前放,
月牙木梳拿手间。
拆开乌云如墨染,
红头绳来破根缠。
左梳右梳盘龙髻,
梳上个小蝴蝶在上边。
先梳头来再洗脸,
然后再把衣裳穿。
我这里打扮完备了,
来到上房便开言。
尊丈夫你来看一看,
你看我新鲜不新鲜?
她的声音很怪,不能确定是不是钱如意。韩德仁只能确认一点:她的身高和身材跟钱如意相差无几。他一直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她卸了妆,那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唱到“丈夫”两个字的时候,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扭过头看了韩德仁一眼,那眼神无比深邃,里面有些许一陰一冷的东西,还有几分恶毒。
韩德仁的心一下就空了。
过了一阵子,她的表演结束了。
离开之前,她又看了韩德仁一眼,还是那个眼神。
韩德仁再也坐不住了,和身边的大人物客套了几句,离开主席台,去后台找她。
她不见了。
问了问工作人员,韩德仁得知贾闯把她送走了。
又是贾闯。
韩德仁给贾闯打电话,让他回来之后去他的办公室。他没有心情再看表演了,跟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大人物打过招呼,独自返回了办公室。book.sbkk8.cOm
办公室很大,装修很奢华,有一个巨大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一精一装书,他一本都没看过。还有一个两米多长的水族箱,一条金龙鱼在里面孤独地游着,表情木然。
韩德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贾闯来了。
“坐。”韩德仁指了指沙发。
贾闯就坐下了。
“喝点什么?洋酒?香槟?”韩德仁问。
“我是司机,从不喝酒。”
“那就喝洋酒吧。”韩德仁倒了两杯酒,给了他一杯。
贾闯接过酒杯,没喝。
“来这里上班几年了?”韩德仁问。
“三年零十七天。”
韩德仁看了他一眼,又问:“你以前干什么?”
“开车。”
“开什么车?”
贾闯沉默了几秒钟,缓缓地吐出两个字:“灵车。”
韩德仁打了个冷战,说:“你胆子挺大。”
贾闯没说话。
“给我开车适应吗?”韩德仁又问。
“开始不适应。”
“为什么?”
贾闯忽然笑了笑,说:“我以前开灵车,拉的人都不会说话。”
这是韩德仁第一次看见他笑。
“你刚才去哪儿了?”韩德仁终于切入了正题。
“有一个女明星让我送她回家。”
“她叫什么?”
“我没问,她也没说。”
“她家在哪儿?”
贾闯犹豫了一下才说:“坝山,无名寺。”
韩德仁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过了一阵子,他开口了:“你以前去过坝山无名寺吗?”
“去过。”贾闯毫不掩饰地说。
“去干什么?”
“见一个网友。”
“见到了吗?”
“没有。”
韩德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贾闯迎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说:“看到钱如意了。”
“她怎么了?”
“死了。”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没问。”
韩德仁站了起来,走到水族箱前面,背对着贾闯,说:“有人告诉我,你是钱如意的情一人。”他从水族箱的倒影上观察着贾闯的一举一动。
贾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慢慢地说:“我不是。”
韩德仁转过身,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是。”
贾闯也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知道。”
“你陪我去一趟坝山无名寺,可能要在那里住两天。”韩德仁又说。
“我去准备一下。”贾闯站了起来。
韩德仁挥挥手,说:“去吧。”
贾闯出去了。
办公室的角落里有一扇很隐蔽的小门,推开门,是一间不大的卧室。韩德仁走进去,脱一下西装,换上一身利索的衣服,收拾了一些东西,出发了。
他要开始反击了。